第43章

  她决定回去之后,安排个老实本分的仆从专门留在庄子里负责收信。
  不觉间下起鹅毛大雪,池峥将她抱入马车内,站在雪中送她归去。
  直到马车转过山坳,楚娴放下马车帘子。
  待正月十五过后,好戏也该鸣锣开唱。
  她只需乖乖待在府邸,一概不解释不回应,等同于做实谣言。
  正月初五,楚娴收到池峥第一封来信,他昨日已从保定府出发前往盛京。
  楚娴仔细详览信件之后,阅后即焚。
  府邸里人多眼杂,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被捏住任何把柄。
  每隔三五日,她都会收到池峥的信与沿途采买的特产。
  转眼间已至三月二十,楚娴却慌乱得坐不住,甚至恐惧的寝食难安,彻夜不眠。
  为何四九城内安静得让人心慌?
  最迟本月初,那些苦主就该入京敲登闻鼓鸣冤叫屈才对。
  而她此刻本该在刑部大牢内,她的婚事也因她是戴罪之身而作废。
  奈何事与愿违,四九城内春和景明,平静的让她绝望。
  府邸里似乎也暗潮涌动,楚娴兄长五格甚至特意告假在府中,说要等她大婚之后再回江南。
  而她的阿玛费扬古,更是耳提面命,让她务必日日陪他一道用膳。
  此时羡蓉端着托盘入内,将梅瓶中盛放的桃花换成蓝紫花楹。
  “羡蓉,你去请婉凝过府一叙。”
  大婚在即,阿玛与四哥将楚娴彻底禁足府中,但凡她出门,务必需十几个仆从跟随,前呼后拥。
  她身边的奴婢更是不能随意踏出院子半步。
  楚娴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姑娘,您大婚在即,这几日京中又风寒盛行,老爷昨儿已吩咐闭门谢客。”
  楚娴若有所思盯着羡蓉,忽而冷笑,沉着脸寒声质问:“是谁?你?还是穗青?”
  羡蓉战战兢兢匍匐在地。
  “姑娘,奴婢们也是为您着想,姑娘恕罪。”
  楚娴眼前一黑,虚浮跌坐在月牙凳。
  “我阿玛与四哥知道多少?从实招来,若还不说实话,立即从我身边滚。”
  “老爷..老爷知道池峥,但..但旁的不知,只知您与池峥有私情,旁的都不知,他不知您是以林姝的身份接近池峥,我们不敢说。”
  羡蓉冷汗涔涔:“姑娘,奴婢也是为您好,您与池峥断不能再纠缠下去,否则..否则老爷定容不下他。”
  “你..”楚娴满眼惊恐呵斥:“放肆!滚!都滚出去!”
  “滚啊!”
  她从不曾对奴婢恶语相向,此刻却又惊又怒,尖着嗓子歇斯底里咆哮。
  “娴儿!休要任性!你若再任性,阿玛即刻派人杀了那引诱你的穷书生!”费扬古急步踏入屋内。
  “阿玛,他是无辜的!求您饶过他。”楚娴痛哭流涕,软下膝盖,跪在阿玛面前。
  “你乖乖准备出嫁,念在那书生给你灵药的份上,我答应既往不咎。”
  费扬古痛心疾首,撩袍屈膝跪在女儿面前:“乌拉那拉氏全族的命都捏在你手里,即便你不管阿玛与你四哥,难道你要让你的小侄儿侄女们陪你一起死吗?”
  “当年阿玛拼尽半条命,为你谋求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已是心力交瘁,阿玛老了,再无法为你遮风挡雨。”
  “娴儿,你该学着长大,万不可再任性妄为,阿玛求你,呜呜呜...”
  眼见年迈的阿玛老泪纵横,哭得泣不成声,楚娴愧疚落泪,哑口无言。
  “娴儿,四阿哥对你有情,这些时日关于你的不利谣言,都被四阿哥不遗余力镇压。”
  “否则就凭你任性做的那些事,随便捅出去一件,你如今都已深陷囹圄,免不得挨板子蹲大牢。”
  “什么??”楚娴满眼震惊,恨的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该死的四阿哥是不是中邪了?
  在她的谋算中,四阿哥定会不计代价对她落井下石,在退婚这件事上与她达成共识,推波助澜。
  他到底发什么疯!!
  完了..全完了....她被该死的四阿哥算计的万劫不复,楚娴瘫坐在地。
  四阿哥到底想做甚?
  他明明对她恨之入骨,为何还要处心积虑维护她?
  楚娴泪流满面,瑟瑟发抖蜷缩起身子。
  那个疯子到底想做甚?即恨毒她,却又要娶她。
  楚娴悲痛欲绝,急火攻心,心口处针扎似的剧痛袭来,她痛苦捂紧心口,太痛了,连呼吸都觉痛不欲生,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喉头一阵腥甜溢出,她痛苦阖眼,再无力气睁眼面对无助绝境。
  “来人!快来人!”
  费扬古被女儿喷一脸鲜血,撕心裂肺惊呼。
  ......
  四月十六,和雨乍晴。
  费扬古愁眉苦脸,亲自将郭络罗氏请进娴儿闺房内。
  郭络罗氏一踏入房内,险些被刺鼻药味熏晕。
  待看清楚床榻上形容枯槁憔悴的娴儿,郭络罗氏没忍住哭出声来。
  “娴儿,你怎变这样了?娴儿...”
  “还需劳烦婉凝姑娘规劝一二,哎..劝她喝药,喝两口都成。”
  郭络罗氏抹干净眼泪,慌乱接过药盏,坐在拔步床边。
  当手掌握紧娴儿胳膊之时,险些吓得惊呼。
  她瘦的让人心疼,郭络罗氏甚至不敢用力,就怕将她纤细的胳膊折断。
  “娴儿,对不住,是我无能,派去散播消息的人都被刑部抓了。”
  “今年轮到四阿哥轮值刑部,他好狠,杀得我措手不及,还去胤禩面前告状,甚至还惊动安亲王府。”
  “我被禁足一个月,昨儿才被放出来,今儿要不是你阿玛亲自去请,我都没法从安亲王府出来,呜呜呜,胤禩那混蛋不肯帮我,我恨死他了!半个月都不理他!”
  床榻上失魂落魄游魂似的娴儿终于缓缓转动眼珠子,郭络罗氏满眼愧疚,潸然泪下。
  “别为我与八爷置气,我这辈子算是没了指望,我们二人至少有一人要好好过这一生。”
  “娴儿,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四阿哥其实挺好的,你婚后可与他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看对眼了。”
  郭络罗氏捻起小银勺,小心翼翼伺候娴儿喝汤药。
  楚娴忽地定定看向婉凝:“
  是,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他不让我活,我偏要活给他看!我要活!我要熬死他,婉凝,我定会护你周全!你别怕..别怕..”
  楚娴抓紧婉凝手腕,缓缓坐起身来。
  历史上八福晋郭络罗氏被雍正赐死,挫骨扬灰。
  她不能让挚友婉凝不得善终。
  她必须拼尽所有,将那人从皇位拽下,即便与他同归于尽。
  郭络罗氏听不懂娴儿在胡言乱语什么,只含泪点头:“好好好,你护着我,你护我一辈子可好?”
  “好。”楚娴哽咽抱紧婉凝,泣不成声:“婉凝,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不起他呜呜呜..”
  幔帐后传来痛不欲生的啜泣声,闻者落泪。
  “我要梳妆。”楚娴含泪起身,指腹印去眼角泪痕。
  “我要梳妆。”她喃喃着,踉踉跄跄走向妆镜。
  “娴儿,我帮你,我帮你。”郭络罗氏紧紧跟在娴儿身边。
  楚娴被婉凝搀扶,坐在妆镜前,虚弱的甚至打不开暗格,只能哀求婉凝取出匣子。
  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她挑出池峥做的三副耳环,戴上一副。
  她含笑看向镜中人,有气无力拿起第二副白玉镶碧玺石耳环,撑手靠近耳朵。
  “娴儿,你做甚?”
  不待郭络罗氏反应过来,娴儿已然用耳环在耳朵上戳出血淋淋的耳朵眼来。
  “我在戳一耳三钳啊,老嬷嬷说皇家儿媳都需佩一耳三钳,这是规矩。”
  “呵呵呵呵,皇家..我今后就是四阿哥福晋乌拉那拉氏,再不是楚娴,没有楚娴了。全都没有了..”
  楚娴冷笑着,将第三副耳环戳进耳垂。
  “穗青,我要用膳。”楚娴失魂落魄盯着镜中淌血的耳珠。
  四阿哥,此刻开始,谁也别想善终。
  待吃过晚膳,楚娴将穗青叫到跟前。
  “你去庄子等着池峥,将这些交给他,就说...就说我对不起他,请他别纠缠。”
  穗青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微讶异。
  她并未立即前往庄子,而是带着包袱,来到前院书房内。
  费扬古沉默不语,打开包袱,不免心酸,娴儿当真对那书生情根深种。
  竟将半副身家相赠。
  “老爷,奴婢该如何做?请您示下。”
  费扬古沉吟片刻:“给他吧,若那书生纠缠不休,杀。”
  “慢着,你在那庄子立座坟茔更为妥当,就说她已身死,如此那书生定不会纠缠。”
  穗青领命,连夜纵马疾驰赶往潭柘寺庄子上,等候池峥归来。
  这边厢费扬古将穗青打发走之后,第二日一早,四阿哥身边的心腹太监苏培盛施施然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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