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奥雷不太自在地别开头去,假装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耳根却有点红:“……快点喝,我只带了一壶——话说阿祖卡那家伙戳那儿当冰雕是要干什么?”
他指的是站在不远处闭目而立的救世主。对方并没有参与重逢的主角团和大反派间的温馨团建,周围的士兵也不敢围上来,只敢用余光颇为敬畏地悄悄打量着对方。
“倾听‘风’的声音,寻找桑卓的去向。”教授言简意赅道。
他打开水囊,用瓶盖接了一些尝了一口,随即微微皱起眉来,似乎并不喜欢哪怕加了大量香料都无法遮掩腥膻味的羊奶。但黑发青年还是老老实实喝了几口,然后将水囊递给了一旁的玛希琳和奥雷:“你们要来一些吗?”
红发姑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大大咧咧的高兴笑容:“好呀,要是有酒就更好了,这鬼地方真是冷死人了!”
就在这时,阿祖卡睁开眼睛,朝着教授所在的方向走来,积雪在他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桑卓逃跑了。”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冷声道:“风捕捉到了她的踪迹,但是离这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深入北境——我猜桑卓大概是要冲费尔洛斯的王室下手。”
“像是王后的作风。”教授淡淡地评价道:“先不管她——你要不要也来点热羊奶?”
“他不爱喝羊奶。”一旁的奥雷懒洋洋地戏谑道:“咱们的公主殿下嫌弃腥得慌。”
阿祖卡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当场翻脸,只是奥雷忽然被一团气流呛了一下,顿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瞪人,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说说你一张嘴就招惹他干什么?一旁的玛希琳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才还胡说八道些什么毒死不毒死的——现在可不就招了小心眼的公主殿下报复。
第396章 分裂
1852年,后世称其为“大雪崩”。
这一年发生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历史性大事着实太多了,从煤精股价暴跌导致的世界性经济剧烈震荡,到萨尔瓦多身死,从而逼迫费尔洛斯和银鸢尾两大帝国的战略性目标彻底转变……以及银鸢尾帝国目前唯二的圣者之一,“王庭守护者”桑卓,在深入北境之后,突然神秘失踪,从此再无音讯。
直到此时甚至仅仅只是开年之时。
确定桑卓离开后,费尔洛斯的军队彻底露出了他们的獠牙,全军南下,直指王城。而这一次银鸢尾帝国王室倒是没有服软,那些装备着最新款煤精武器的王城军们,狠狠给失去了圣者和祭司的费尔洛斯人上了一课。
原以为银鸢尾帝国那些高贵的“肉畜”们还会像两年前那般闻风丧胆着软弱求饶的费尔洛斯人,发现王城已将自己武装得颇为充分,一时半会居然无法攻下王城。
也许是因为忌惮那位意外活到了春天的老教皇,或者是由于王城内部也有不少主祷阶层的强者,费尔洛斯人没有冒然使用白噩梦,而是放弃和严阵以待的王城军硬刚,转而扑向周边资源丰腴、防御却更加薄弱的城市——带着怒火,带着不甘,带着报复的残忍与快意,通过制造无数场耸人听闻的人道主义灾难,驱赶着无数难民如潮水般涌入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城市。
王城的大门紧闭,拒绝接收甚至是救济难民。
周边其他城市同样深陷战火,社会秩序彻底崩溃,无暇顾及难民的死活。
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眼下只剩下了一条道路——去明区。
……
王后本想着趁着幽灵和那位神明身在北境、最好是和桑卓闹得两败俱伤的时机,转而对黎民党所控区域造成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奈何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前者抽身而退得毫无留恋,后者胆怯地避而不战,眼下居然还断联了——也不知是意外身死,还是被费尔洛斯人策反,那些安插在费尔洛斯永冻王庭的探子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出,只知道哈康国王活得好好的。
各种非常规手段用尽,却没有太多成效,银鸢尾帝国还失去了“桑卓”这张重要的王牌——现在费尔洛斯和银鸢尾两国只好彻底被拖进了比拼国力的常规消耗战的残酷泥潭当中。依靠着煤精武器和王城军精锐,阿玛卡蒂奥仅能勉强自保,完全无暇再度分派人手去支援周边。
更要命的是,那被迫紧闭的大门正在将无尽的怨恨和绝望推向了她的敌人,间接给黎民党送去了大量人口……或者还有同仇敌忾的怒火。
世界正如雪崩倾颓,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撕裂着旧世界已经延续了成百上千年的一切秩序。
黎民党并没有如王城所想那般选择隔山观虎斗,趁机壮大自己,而是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和费尔洛斯人的作战前线,仿佛那可笑的“共同抵御外敌”并非只是为了沽名钓誉的托词,而是真心实意的纲领与实践。
这种积极的作战姿态,以及在明区所推行的相对平等政策和难民救济措施,与帝国的冷漠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这让他们赢得了大量底层民众、尤其是难民的民心,其控制区在战火中以一种堪称奇迹的速度迅速扩大。
然而就在此时,黎民党内部爆发了一场堪称建党以来最大的内部纷争和危机——代号“灰烬”的黎民党高层人员,一位以作风强硬著称的早期核心人员、亦是六位创始人之一,在和幽灵爆发了无数场激烈的争吵无果后,凭借着元老级别的资历和长期积累下来的威望,选择带着一群忠于他的士兵部下和对现行局面不满的将领愤而出走。
他们倒没有转而投靠费尔洛斯人或者帝国军队,只是不再听从黎民党的命令,尤其是幽灵的命令。
格雷文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简直大脑一片空白。
叛变,不管灰烬本人是何想法,这在外人眼中看来便是毫无争议的叛变。
这一切并非毫无征兆,格雷文知道他的这位老朋友一向很看不惯幽灵先生要求的“优待俘虏”,认为这是软弱、可笑而无用的“仁慈”。
况且对方负责掌管财政和后勤,那些在脆弱的战时经济下一点点费尽心思积攒起来的三瓜两枣,其中一部分却被毫不客气地浪费在了被俘虏的帝国军队上,那些帝国伤兵消耗的,可都是本该属于自己人的宝贵资源。
“人道主义”,见鬼的人道主义。
一群杀死自己人的魔鬼,居然还要给吃给喝,看病治伤 ,只要没有犯下大错的,不想留下还能发钱放走——但是给一名敌军俘虏优待,便有可能有一名黎民军士兵因资源匮乏而死!
况且帝国的那些士兵会这样对待黎民军的俘虏吗?当然不会!他们只会以最为残酷的方式杀俘取乐!
尤其是现在,大批难民涌入了明区,抢占着本该属于自己人的粮食和土地,让本就紧绷到极致的后勤系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份递给灰烬的资源请求报告,都像是一记记沉重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已焦虑不堪的神经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的配给标准被迫一降再降,难民的队伍却越来越长,俘虏营中的帝国伤兵依旧可以消耗宝贵的医疗资源。
就连最新生产出来的“深绿药剂”,也被幽灵强硬要求以堪称异常低廉的价格进行统一销售,甚至会以相同价格贩卖给帝国军队。
这种战场上能救命的药剂本该卖出一个好价格——不说炒出天价,但好歹不能如现在这般,只比成本价高出那么一点点,至少也得和目前市面上的常见药剂等价吧。灰烬气得要死,这本应是黎民党最为重要的战略储备和潜力巨大的财政来源,用来换取硬通货,购买粮食和武器,优先救治己方最英勇的战士。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大通货——在灰烬看来,这无异于资敌,那些帝国士兵今天喝了深绿药剂重新变得生龙活虎,恐怕明天就会继续将屠刀挥向黎民军。
灰烬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这条道路所谓的“长远考量”,他只看到黎民党正在被这些虚伪的“仁慈”与“理想”拖垮——于是他叛变了,哪怕直到被逐影者秘密抓捕回来,也没有和格雷文多说任何一句话。
听闻幽灵下达秘密处决灰烬的命令时,格雷文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此时对方正在低头看地图,铺满整个长桌的军事地图上密密麻麻标识着无数条路线和标记,代表着下一阶段的血腥绞杀。
门被撞开的巨响都没能让他抬起头来。
格雷文·沃里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明明是他自己闯进来的,此时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北境回来后,对方看起来简直更瘦削了,苍白的脸上的疲态简直无法遮掩,让格雷文的胸口早于理智泛起一阵阵酸楚。
“你来了。”幽灵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像是一轮漠然的月亮,只是淡淡地说:“我允许你去见他,和他告别——你还有两个小时。”
“……为什么。”格雷文双眼发红地盯着眼前的黑发青年,只是无助地轻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