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闭嘴吃,反正毒不死你。”见人依旧半信半疑,奥雷冷笑一声,转而看向教授,不怀好意地和人揭兄弟老底:“你别理他,这家伙龟毛得很,以前哪怕在战场上都要定期找水源洗澡,就算找不到也要每天梳他的头发,连头发丝都要捡起来带走。”
无视了某人警告的眼神,他越说越起劲:“而且就算啥吃的都没有,人都伤重昏迷、半醒不醒了,没被洗过的野果,咱们的公主殿下那是坚决一口不碰。”
“首先,术士的头发是施法媒介,外流有一定风险,黑市上圣者的头发都被拍卖出了天价,我不信你不知道。”阿祖卡一边优雅地用小勺搅着冰沙,一边冷冷地插嘴道:“其次,我只是不碰你找的野果——而且那是因为你找到的食物绝大多数有毒。玛希琳那副铁做的肠胃吃了都上吐下泻,导致我们三个曾经差点被一整只敌军围困。”
“嘿!那只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年轻了,缺乏野外生存经验!”被人揭短的奥雷瞬间有些恼了,他恼羞成怒地抱怨道:“就这么一件小事你要念叨多久啊?”
然后他便瞧见原本正往嘴里快乐塞冰沙的暴君默默将勺子从嘴里拽了出来,颇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仔细翻搅了一下那杯冰水混合物。
奥雷:“……”
这两人简直是一般货色!他气哼哼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冰沙,嚼得咔咔作响,就像在嚼某人的骨头。
一大群鸽子扑簌簌得在广场落下,咕咕叫着,古老的阿玛卡蒂奥所发生的一切灾厄,所掩盖的一切不公,所无视的一切苦难,还有那些潜藏在城市深处的汹涌潮水——都好像与它们完全无关似的。
奥雷叼着勺子靠在雕塑旁,大脑难得放空了一会儿。明明有足足两辈子,但这么算下来,他依旧少有这样什么都不去想的好时光。
结果难得心生感慨的刺客刚一歪头,另一边那俩人还在腻歪,其中一人一看就是故意的,另一人还满脸茫然,搞得他甚至有些同情对方了。
他的好兄弟正柔声细语地说先生糖浆有一点粘在脸上了——话说这家伙是小孩吗?居然吃个冰沙都能糊到脸上——黑发青年迷茫仰头,然后被人仔细擦拭了一下侧脸,接下来那家伙居然还十分自然地舔了舔自己的指腹——居然!还舔了舔!
噫!恶心!刺客浑身鸡皮疙瘩地想,那混账的洁癖其实具有针对性,在教授面前就不翼而飞了是吧?!
第330章 成神
鸢心宫深处,往日被花朵的芬芳与昂贵的香薰浸染的空气中,不可避免地参杂了一股不祥的焦糊味。
爱斯梅瑞站在窗前,挥退了左右,厚重的宫门在她背后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与混乱,此时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人,而桌上的水晶球依旧在如实传达宫门前发生的一切。
一个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大殿的角落里。
“……王庭守护者,桑卓阁下。”王后没有回头。
被她如此称呼的老妇人摘掉了兜帽,她的头发绑着乱七八糟的来源不明的骨骼,颈上也挂着层层叠叠看不出用途的、五彩缤纷的珠串,还有一柄泛着昏黄颜色的骨笛。
“您让我感到失望。”爱斯梅瑞终于转过身来,声音冰冷而沙哑,形如兽类的金瞳牢牢锁住了面前的圣者:“我请您在隐瞒身份的前提下,试探幽灵和他身边的那位神明,驱散第三议会,您却令我的王宫被大火和暴民包围,差点将王城最核心的街区化为一片火海!”
“陛下,这您可错怪我了。”桑卓浑浊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着:“‘厄运’一但开始蔓延,便如逃离兽笼的野兽,它不再受到施术者的掌控,自有其轨迹,并非总能如臂指使——更何况您所试图折损的,本便是一群被命运眷顾之人,就像妄图用蛛丝捕捉奔腾的马群,用麻布拦截倾倒的岩浆……”
“我得说您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命运就在他的背后,而我们的‘神眷者’……”桑卓古怪地笑了几声,完全无视了爱斯梅瑞陡然沉冷下来、暗含了些许杀意的眼神,若有所指地说:“难道‘他’不是早已被神明抛弃了吗?”
王后冷漠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若有似无、漫不经心地将人威胁了一通后,桑卓便继续若有所思的、神经兮兮地喃喃低语道:“不过那位阁下所代表的理念,却显得更加锋利,更加……可怕。哪怕仅仅只是感知到他投射于此世间的一道微不足道的目光,都足以令像我这样试图逃避‘定数’的存在的灵魂为之刺痛……”
……神明啊,圣者不由敬畏而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爱斯梅瑞却是再次冷静下来。那些被人轻描淡写断定必败的愠怒,那些被人当作注定要被滚滚车轮碾死的虫子的不甘,那些棋逢对手却始终棋差一着的兴奋与挫败——全部被她很好地潜藏起来,她依旧显得冷酷而强硬。
“桑卓阁下,请恕我提醒您,”爱斯梅瑞冷冷地说:“您应该明白‘王庭守护者’的名号究竟来自哪里,又究竟代表着什么。”
“啊,当然……我又怎么会忘……”老妇人闻言,不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王后陛下,您可比我们的先王更加的……野心勃勃。”
自先王开始,银鸢尾帝国和眼前这位圣者便有着十分悠长的交易历史。如果没有银鸢尾举全国之力向对方提供大量的“幸运”或“不幸”进行研究——不论其载体究竟是帝国的子民还是敌国的子民——对方也不会这般轻易地成为圣者。
这种“交易”很常见,势力培育强者,强者反哺势力,如果幸运到培养出一位圣者,那么这一势力、甚至这一国家那便是祖坟冒青烟,彻底熬出头了。
只是随着实力增长,王庭守护者桑卓的力量表现得越来越可怕,索要的报酬也越来越多,以至于就连先王都开始感到忌惮,不再轻易和人做交易。而桑卓似乎也对使用力量所需付出的代价感到惊恐,这才选择了销声匿迹——直到卡西乌斯二世登上王位。
但是关于此次交易,对方却答应得十分爽快,王后猜到了大概和那位新神有关,她不介意利用这一点——但她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位圣者性格如此偏激极端,行事几乎完全不将王室放在眼里,不惜将其当作自己的垫脚石。
爱斯梅瑞终究是一名不被王室与大贵族认可的外来者,事关王室的一些秘辛,她依旧被排除在外。
……所以眼前这位圣者,是一个不可掌控的变数。
“桑卓阁下,您想成神吗?”王后忽然毫无征兆地问道。
圣者的身体陡然不动了。浑浊的眼球,枯槁的面部肌肉,甚至连带着她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饰品,都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凝固了似的,整座大殿都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桑卓哑声反问道:“您说……什么?”
她的视线牢牢钉在王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如同某种冷血爬行生物的舔舐。
……
另一边,被二人念叨到快要打喷嚏的抗争与变革之神正在认真地和教授做科普。
“‘幸运’这一理念,其实与‘命运’是有相通之处的,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截然相反。”他意外地擅长讲解,耐心地寻找着普通人也能听懂的方式:“‘命运’选择顺应世界规则,‘幸运’则选择试图逃避某种定数。”
教授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明白,【算命】和【改命】。”
阿祖卡愣了一下,那两个名词对方是用中文说的,对于不同文化体系的人来说稍微有些难懂,不过救世主还是很聪明地依据字面意思推测出来了大意,赞同地颔首道:“您概括得很准确,而这一点与‘变革’很有可能会引起某种相似的共鸣,所以桑卓会对我所代表的理念敏感。”
他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在您的母语中,关于我的理念也有什么类似的说法吗?”
【有。】教授面无表情:【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阿祖卡:“……”
这下彻底超纲了。
他努力尝试了一下,磕磕绊绊的,然后遗憾地发现舌头开始不听使唤。
“抱歉,教授,也许需要您再多教我几次,我才能成功复述这句神秘的箴言。”抗争与变革之神最终放弃了模仿。他坦然地摊开手,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而好奇的笑意:“只是我依旧能隐隐从中感悟到某种关于秩序、规律与变动的、非常宏大的理念,能够道出这句箴言的,一定是一个蕴含着深邃智慧的古老文明。”
……理解得居然基本没错,教授有些惊讶地看了某神一眼,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理念的共鸣”吗?
“这句话大致源自《周易·系辞上传》,意思可片面理解为天地万物规则本不齐全,凡事皆有一线生机,后又被本土宗教道教所吸纳。”他大致翻译解释了一下其中含义,然后便瞧见那家伙的眼睛明显微微发亮,显然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