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他想了想,又哼哼唧唧地冲人小声抱怨:“……好吧,除了举枪举得胳膊好酸,后坐力震得肩膀疼之外。”
  第250章 尊严
  菜市场嘈杂的叫买声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士兵粗粝的叫嚷在头顶响起:“闲杂人等快滚!把木桶都劈开!千万别让她给跑了!”
  菲娜死死捂住嘴,蜷缩在臭气熏天的窖井盖下。这里过于狭小,她只能半蹲着,裙裾以下都深陷在腐烂的菜叶与污水里,仿佛一只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只能透过仅有两指宽的木头缝隙观察头顶,祈祷不要因瞳孔的反光引起搜查者的注意。
  一双油亮的黑色皮靴在女孩头顶一步远的位置停顿,她几乎可以看见士兵腰间配枪的皮革纹路。菲娜屏住呼吸,紧紧闭上了眼睛,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名士兵将摊贩堆放在一起的木桶拽倒了。木板开裂,里面的土豆滚得到处都是,随之而来的还有藏身于阴影中的、受惊的鼠群,十几只大老鼠慌不择路鱼贯而出,顿时引发了一阵粗俗的咒骂。
  几只老鼠更是直接从窖井盖的裂缝掉进下水道里,菲娜被怀中突然出现的温热触感吓得差点出声,还好她忍住了,任由那牙尖齿利的小畜生惊慌失措地窜向更加黑暗狭小的地道深处。
  地面上的动静似乎小了些,然后是士兵列队的声音。
  “没找到?”菲娜的瞳孔剧烈颤抖了一下,她听见一个人阴沉沉地说:“把这附近所有的窖井盖都掀开,我不信一个小娘们儿还能生出翅膀飞到天上去。”
  于是那些士兵只好骂骂咧咧、怨气冲天地去掀菜市场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窖井盖,一边捏着鼻子搜查,一边发誓等抓到那小婊子一定要让人好看。
  随着来自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只靴子已经踏上了盖板的边缘,发出了清晰的磕碰声。菲娜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小点,她的右手慢慢握紧匕首,左手抓了一把烂菜叶,打算等人一掀开盖子就先迷住视线再捅过去,能杀一个算一个。
  ……神明呐,少女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求您庇佑我,求您……令我与哥哥团聚,无论生死。
  一声尖锐的军哨声突兀地刺破了空气,已经打算弯下腰撬开井盖的士兵踉跄了一下,他嘟嘟囔囔着扭头离开,女孩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双远去的军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士兵似乎接到了紧急命令,不得不放弃了搜捕任务。但是出于谨慎起见,菲娜不打算立即离开下水道,现在这幅模样太显眼了,她打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钻出来逃跑。
  ……这个时间点,哥哥估计早就死透了,还有生死不明的萨布尔大哥——女孩咬紧牙关,竭力控制咔咔颤抖的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菲娜有些昏昏欲睡时,她忽然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在这里。”
  窖井口忽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掀开了,猛然变得刺眼的明亮天光晃得菲娜眼睛生疼,只能勉强瞧见一双灰眼睛。但她来不及适应,当即抓起一把夹杂着腐烂污泥的烂菜叶扔了过去,趁着来者皱眉后退,咆哮着一跃而起,高举手中的匕首,满怀仇恨地冲向了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
  “——去死吧!肮脏的贵族走狗!”
  下一秒,她被一种无形的气流压在了地上,匕首脱手而出,摔落了老远,徒留她在原地竭力嘶吼挣扎。
  教授嘴角抽搐了一下,少女此时浑身菜叶污水、头发上甚至还挂着鱼骨头的模样着实极具杀伤力,就连救世主都僵着脸后退了几步。对方还在尖叫着拳打脚踢,将街头那些最为粗俗恶毒的咒骂如泄洪般自如挥洒而出。
  “魔鬼的伙伴!低贱的杂种!母驴的屁股!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塞进你爸爸的屁眼里——”
  阿祖卡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安静。”
  对方立即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似的,涨红着脸,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只能用仇恨的眼神瞪着来者的靴子。
  “土地自由党的党首,詹姆斯·伍德的妹妹?”知道某人大概正在洁癖发作中,教授上前一步,在女孩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侧脸平静地问道。
  对方头发后的眼睛血红一片。
  阿祖卡手指轻轻一动,觉察到可以说话的女孩立即骂道:“你最好立即杀了我,别让我抓住机会,否则我会咬断你们的喉咙,把你们的肠子扯出来——”
  教授了然地点了点头,重新站了起来:“看来没找错。”
  发现自己再次被迫禁言的菲娜气得额头青筋直跳。那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悬浮了起来,轻飘飘地“站”在二人身后,不由自主地向人走去。她感觉自己仿佛屠宰场里那些挂在钩子上、赤裸裸尚在跳动的肉块。
  “我们不是抓捕你的人。”见女孩满怀仇恨且惊恐万分地瞪着他,教授面无表情地解释道——结果没什么用,也许现在这幅禁锢人身自由的模样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对方看起来依旧恨不得扑过来用牙齿和他同归于尽,他决定等人冷静下来后再说。
  于是菲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这幅尊容穿过了大街小巷,街边的人却对她视而不见。那两个古怪的家伙进入了一家旅店,开了间房间。待到房门一关,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肢体了,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板上。
  那个黑头发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浑身罩得严严实实的怪人则站在她面前。
  “小姐,你可以去浴室整理一下自己,”稍微冷静些后,菲娜忽然发现对方的声音其实很年轻,也很好听:“旅店老板娘有提供干净的换洗衣物。
  但是这不妨碍她用警惕的眼神瞪着他,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她竖起了一根手指:“我会让你重新开口说话。”
  对方微微垂下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但是请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任何一个脏字,明白吗?”
  “……”
  少女的瞳孔剧烈瑟缩了一下,牙齿发出了高频的磕碰声。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滴落,沿着脖颈冲出泥泞的痕迹,直到那双蓝眼睛慢慢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菲娜才猛地一颤,手指攥紧剧烈喘息着,心跳仿佛停跳了许久。
  ……好可怕,那个人好可怕,对方带给她的恐惧甚至是远超死亡的恐惧。
  听见门锁的响动,正在窗前观察士兵动向的诺瓦有些莫名地扭过头来。詹姆斯·伍德的妹妹已经老老实实地进入浴室清理自己,他本以为还要耗费一番口舌的。
  果然,这种柔性劝导的活儿还得救世主来干,教授严肃地想,像他这种大魔王只擅长极限施压。
  悄悄用神力将人吓唬了一番的某人面不改色地凑过来,将人从背后搂进了怀里,轻轻吻了吻自家宿敌的发丝。
  “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咒骂,您倒是一点也不生气。”他低声说,更何况对方还是这对兄妹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要生气?她只是由于恐惧丧失了理智。”教授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我不会强求一个大脑尚未发育成熟而且刚刚经历生死逃亡的青少年随时保持冷静,这种不切实际的误判会导致接下来的决断失误。”
  “更何况她把我们当成了巴塔利亚总督和卡瑟兰将军的下属,”他严肃地指出了这一点:“严格来说骂的不是我,而且骂的还挺……花样百出的。”
  简直是可以出民俗论文的地步。
  将自己重新清理好的菲娜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后,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浴室的门。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已经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令她恐惧的怪人正站在对方身后,听到动静后,冷淡地抬头瞥了她一眼。
  菲娜:“……”
  好想重新逃回浴室。
  黑发青年微微一扬下巴,示意她在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下,面前正摆放着一只尚且冒着热气的茶杯:“喝茶吗?”
  她完全不敢看两人的脸,战战兢兢地捧起茶杯,强逼自己抿了几口。沉默蔓延着,她对面的人正不急不缓地低头擦拭着眼镜,菲娜忍了片刻,对于兄长的心忧终于超过了恐惧:“你、您到底是谁?为什么找我?我哥哥他……”
  “他还活着。”教授简短地说,随即便瞧见对方眼神顿时亮得惊人。
  “真的?他现在在哪里?!”在那双烟灰色眼瞳的注视下,菲娜忽然哽住了。她想起自己方才完全是抱着寻死的决心时,究竟是怎样咒骂对方的。
  女孩忽然毫不犹豫地冲人跪了下来,下狠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对不起,尊贵的老爷,我和您道歉,您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小时候在街头讨生活时,为了活命,她和哥哥两个孤儿没少这样做。如果能将人哄高兴了,多少能逃过一顿要命的毒打。
  ……只要哥哥活着,像她这种底层垃圾的尊严又值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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