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一个人影挤开了他,用带着哭腔的达巴语叫着少女的名字,后者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直到对方扯下了遮脸用的布巾,露出棕色的脸庞后,少女顿时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死死抱住同族亲友。
“我是‘灰烬’。”
玛希琳转过头来,看着那位带着锈迹面具的神秘人。对方正分外警惕地打量着她,不过也许看在方才她出手相救的份上,语气算得上缓和:“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红发姑娘慢慢眨了眨眼睛,她瞧见了刚才那名达巴人额头上的黑血印记——她不会恰好遇见了教授要找的人吧?
……
另一边,被施展了混淆法术的红蛇正带着新到手的货物横穿锈铁集市。
一路上教授都在观察周遭的一切,直到被红蛇一同推入地牢。在混淆法术的作用下,那家伙彻底无视了他,正忙着眼神舔舐着救世主的脸。
“你将会是最完美的珍宝。”红蛇用痴迷不已颤抖着的黏腻声音低声喃喃:“瞧瞧你,瞧瞧你……”
金发的青年安静而优雅地站在昏暗的地牢里,他是诸神最僭越的造物。黑色的禁魔项圈箍住他修长的脖颈,铁链自项圈垂下,隐入深处,死死栓在铁墙上。
红蛇想用手指去触碰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但某种毫无理由的心悸让他顿住了,眼神中的狂热被自己都无所察觉的恐惧与不安所取代。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想要教训教训新到手的奴隶,偏偏本能强烈叫嚣着让他闭嘴。
慌乱之余,余光突然扫射到对方身边的另一位黑发奴隶身上——是了,红蛇恍惚地想,还有一个……或者是两个奴隶?这不重要,他为什么要接手?好像是因为这人和珍稀商品关系匪浅,如果不方便下狠手调教,完全可以借助此人来牵制对方,一些客人就喜欢这种口味……
于是他冲着那名黑发奴隶扬起了马鞭,厉声呵斥道:“跪下!卑贱的奴隶怎敢直视尊贵主人的脸?”
其实此人的脸也相当好看,同样配得上黄金集市的名号,红蛇颇为遗憾地想,苍白,优雅,锋锐,有种学者特有的文弱与神经质。不少重口味的贵族格外喜欢这一款,冷静却脆弱,被情欲与痛苦折磨得哭泣尖叫时简直漂亮极了——奈何他已经发现了最完美的存在。
眼见那黑发奴隶一动不动,用剔透的烟灰色眼瞳漠然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红蛇有些恼羞成怒,干脆扬起马鞭,避开面部便准备抽打下去。
于是今天他第二次无声无息地失去了神智。
救世主的眼神毫无波动,像是在看死人。
这种黏腻恶心的眼神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前世也曾经过这一遭,尽管令他心生不耐的杀意,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这家伙胆敢用这种眼神看那个人。
——把他的两只眼珠挖出来,某人非常平静地想,然后将他的脑袋捻成肉糜。
有人戳了一下他的手臂,阿祖卡温柔地垂下眼来,声音温和动听:“教授?怎么了?”
自家宿敌正皱眉打量他脖颈上的锁链,忽地用双指勾住了锁扣,往下扯了扯。救世主微微一愣,十分温驯地顺着那并不算大的力度俯身。
“脏了。”对方面无表情地说。
他指的是金发青年白皙的脖颈内侧被迫沾染了些许红褐色的铁锈,看起来分外刺目。此人本就有洁癖,之前能够容忍破斗篷盖在头发上,已经算是极大的忍耐与退让。
教授啧了一声,莫名的烦躁让他果断命令道:“弄断它,然后和我一起出去。”
碍眼。
第173章 报仇
救世主一怔,下一秒他微笑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浅金的睫毛在美丽的蓝色虹膜投下细腻缠绕的阴影。
“您不喜欢这个吗?”他柔声问道,用修长的手指勾起一截锁链。
教授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东西?”
你在发疯,失去眼镜遮掩后,那双显得异常锋锐明亮的烟灰色眼睛如此谴责地望着他。
另一人的声音很轻,舌尖甜蜜地蠕动着,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难道您不想扯着我脖颈上的锁链,将我关在无人能寻见的地方,随意进行实验观测……”
救世主的身体一点点前倾,金发流淌而下,掉进衣领的阴影里,温柔的喃喃低语夹杂着颈前铁链的晃动磕碰声。
他的眼睛似是要将人拖拽进一片全然陌生的海域,在水波与天光柔软的摇曳下,让人溺死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透明水体里:“让我只能注视着您,只能听见您的声音,一切的欢愉与痛苦皆因您而起……”
“——直到让我彻底成为您的独属物?”
“……”
教授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用手心推开了那张凑得过近的脸。
……呼吸全部撒到耳朵上了,痒。
“虽然其真实性在学术界还有争议,”他语速微微加快:“但是斯德哥尔摩情结绝对是不健康的。”
见人面露疑惑,教授又大致解释道:“人类在极端控制关系中的创伤性联结机制,比如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了情感依赖。虽说并非病态,属于生存机制的一部分,但假如脱离极端环境后依旧存在,极有可能会影响正常生活——这不好。”
阿祖卡:“……”
教授面无表情:“所以我不想,谢谢。”
然后那家伙开始在他看神经病的眼神里,弯起眼睛,无声地低笑,十分愉悦的模样。
……怎么办?在月亮看不见的角度,他隐忍地用舌尖舔舐过牙面,眼神温柔而眷恋。
——但是我想啊,我的先生。
红蛇满脸恍惚地离开了,他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教授非常镇定地披着斗篷在锈铁集市游走,为了装得更像些,他干脆在手腕上也挂了镣铐,但好在有斗篷的遮掩。
不过这在锈铁集市并不显眼。街边的油灯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影子,摊位拥挤而杂乱,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绝大多数皆习惯性地遮掩面容与身份。
阿祖卡安静地跟随在自家宿敌身侧,如一道忠实的影子。但是身边人忽然顿住了,他随之停下脚步,只见对方正扭过头去,在被近乎如出一辙的斗篷遮掩的人群中,紧盯着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身影。
阿兰部落的小王子哈迪心情极不美妙,近乎腐烂的臭味充斥着他常年嗅闻昂贵香料的鼻腔,过于粗糙的斗篷面料磨砺着他早已习惯细腻绸缎的皮肤,更何况这里到处都有不怀好意的视线从他身上滑过,让他想要将那些贱民的眼珠子挖下来。
该死的银鸢尾人,小王子阴冷的目光逐一滑过街边兜售的奴隶——其中很多都是来自灰域联盟的弱小异族奴隶,毕竟灰域联盟除了阿兰部落还勉强算得上是正经国家,其余零零散散的部落和兽群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这些贱民十足低贱,但也是灰域联盟的财产,是注定掌管吞噬整个灰域联盟的阿兰部落的财产,轮不到那些可耻的银鸢尾人来指染。他恨不得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论是银鸢尾人,还是玷污联盟尊严的灰域奴隶。
要不是老师非说有前来血色集市的必要……
阿兰小王子的目光忽然一凝,他似乎瞧见了一张异常眼熟的脸——眼熟得令人咬牙切齿,他的老师塔隆得知消息后一边派人去紧急搜查,一边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一通,主要是骂他行事冲动,却又优柔寡断。
事关那位神明,此事绝不可走漏风声,就算是大王子或者卡戎王的人,可是那又如何?拖延时间等他前来抓起来就是,难道对方还会为了一个手下和一位圣者翻脸吗?
哪怕是黑夜神殿的祭司,塔隆也并不发怵,就算是大祭司亲自出马,他也有信心自己比对方更得神明青睐,毕竟他还“有用”。
但是现下那令哈迪恨得直牙痒的家伙正出现在锈铁集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与他四目相对,令人生厌的烟灰色眼瞳毫无情感可言地注视着他,亦或者在注视着虚空,但哈迪就觉得对方在嘲讽他。
“站住!”
哈迪下意识追了上去,结果那家伙扭头就跑,速度似乎并不快,但当他挤过拥挤的人群,对方早已出现在离他更远些的地方。
想玩猫抓老鼠的把戏?哈迪的嘴角流露些许狰狞的弧度,也不知道谁是猫,谁是老鼠。
他倒是变得不紧不慢起来,慢吞吞地追随着对方的脚步,直到双方钻进一处无人的暗巷,而巷底就是死胡同,眼看着终于无处可逃,那人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平静地注视着哈迪的脸。
“哈迪殿下。”黑发青年优雅地冲他点了点头,说的是通用语,也没有丁点儿行礼的意图。
“你还真是擅长逃跑,”哈迪冷笑道,一步步向人逼近:“跑啊?现在怎么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