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救世主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些许笑意,但他没有表露出来,温驯地任人握着,只是叹息般地柔声道:“先生,您这样我没办法记笔记了。”
  “……”
  对方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嘴角很是明显地紧绷着。
  “不过如果您需要随时监测我的心跳的话,可以将耳朵靠在我的胸口。”
  救世主非常好心地提醒道,但也许是这幅姿态实在是太不严肃、太不正式了,对方思考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工作总有处理完的时候。就在阿祖卡再一次帮人施法处理眼睛,让人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然后短暂离开整理一下那些资料。对方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但还是强撑着爬起来,依据他刻意放重些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您这是在害怕吗?”阿祖卡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试探着向前摸了一下,发现没有摸到人后顿时眉头紧皱:“你在哪里?”
  救世主神情莫测地注视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他的宿敌站在原地,蒙着眼睛,因为他的沉默,迷茫地向他伸出手来,看起来竟难得有些无助。
  至少此时此刻,他需要他……或者说,他渴望他。
  某种不可言说、深沉庞杂的扭曲欲求竟被前所未有地填满,但是出于贪婪的本性,他本能地想要更多。
  也许可以对人再稍微严苛一些。以对方的迟钝不会察觉到什么,只会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继续向他寻求帮助,直到他那淌着稠浆的月亮被迫袒露出更多柔软,更多脆弱,或者付出更多甜蜜的代价——但他最终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将人轻轻拢进怀里。
  “我在。”救世主低声说,温和地亲了亲那些微卷的黑发:“您瞧,我会一直回到您的身边。”
  等玛希琳回来,便瞧见了自家好友的膝盖上正蜷缩着一只暴君的惊悚一幕。她努力压制住在惊慌失措下任何会发出声响的举动——只见金发的救世主正身处渐渐西沉的黄昏之下,配合那张宛若神造的脸,一切都圣洁美好得不可思议。那人正冲她微笑着竖起食指,轻轻抵在唇上。
  ——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红发姑娘瞪着人,冲人呲牙咧嘴地做口型,但是对方的声音柔和的在她耳边响起,却没有惊扰到膝上的人——一点小技巧,救世主对风的掌控已经堪称登峰造极,哪怕在前世,她和奥雷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私人通话”。
  “睡着了。”那家伙居然好像很是得意。
  我知道他睡着了,玛希琳忍不住学着奥雷的模样,冲人翻了个白眼。问题是他为什么会躺在你的腿上,而你正在像抚摸一只猫的皮毛似的爱抚那位陛下的头发。
  她知道她的这位同伴一向以温柔体贴作为伪装,看起来似乎很好接近——但其实从不轻易允许他人和自己产生身体接触。年轻时对方长得漂亮,总有人嘴贱或者手贱,试图动手动脚的,无一例外,全部被暗地里收拾得看见人就哆嗦。
  而那位陛下甚至常年戴手套,浑身上下就只露出面部和一小截手腕,完全不像是会主动找人亲近的类型。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了。
  玛希琳深吸了口气,尽管早有预感,她还是感到自己的眉毛分外痛苦得纠结了起来。
  “你们已经……‘陷入热恋’了吗?就像《玫瑰与死神》里演得那样?”
  《玫瑰与死神》是安布罗斯大陆最经典的话剧之一,讲得是从穷小子变成勇者的杰拉德和敌对国家的公主奥罗拉之间的爱情悲剧。
  海神啊,玛希琳头痛地想,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好友和暴君的五官分别搬到两位在舞台上亲得难解难分的话剧演员的脸上。
  结果对方居然否认了。
  “不。”他平静地说:“准确来说,只有我‘陷入热恋’。”
  第169章 思考
  玛希琳:“……”
  一时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前世数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带着求之不得的绝望与扭曲——哪怕仅靠一张脸,她的好友都能引起一阵血雨腥风。
  那是爱情?还是见色起意?玛希琳分不清,但是少女时期的她望着那些跪在好友面前的追求者,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有余悸。
  爱真是一种可怕的情感,她想,那些明明天赋、家世与容貌都颇为出色的年轻人,却在所爱的人面前如此卑微,苦苦哀求着对方能够给予他们一个冷漠的垂眸——而他们最初所迷恋的,甚至可能不过是他们视若神明的人的漫不经心的伪装。
  但是现在,曾经高高在上的,如今却心甘情愿地向一个人奉上锁链的一端,另一端则是他的全部灵魂——而那手握权柄的君主,却是一位曾经货真价实的暴君。
  “你……会很辛苦。”玛希琳沉默了片刻,千言万语在喉咙里凝聚,但她最后也只是低声说。
  ——不是任何人的错误,哪怕抛开世俗的一切不谈,只是单单爱上这样的存在,先爱的人必然会承担更多的挣扎与痛苦。
  阿祖卡的神情变得越发柔和。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又忽然顿住了。
  原本蜷缩在他膝上的人动了,对方本能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有些沙哑地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天黑了吗?”
  他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些微尚未清醒的朦胧鼻音。
  “太阳落山了。”救世主的声音低柔轻缓,带着温柔的笑意。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试图从他怀里爬起来,他又温声道:“我已经将需要回复的信件分类整理,需要刊发的稿件也已经润色调整……”
  他表现得对另一人的工作了若指掌。
  “想喝点水吗?”阿祖卡试探着摸了摸黑发青年的后颈——温热细腻,正亲昵贴附着他的掌心。
  “……唔。”
  对方还有些迟钝,良久才应了一声——但他依旧没忘记道谢,看起来居然有点……乖?
  玛希琳神情微妙地看着那位陛下在另一人膝上睡得头发凌乱、脸颊压出些微红痕的模样,也许是眼睛被蒙住了的缘故,他看起来似乎好亲近了许多,甚至更加柔软,像是浑身的绒毛都在慵懒地绽开——然后对方忽然坐了起来,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明知对方看不见自己,红发姑娘还是不由身体一僵。
  “玛希琳小姐?”
  黑发青年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无波。
  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她和阿祖卡的谈话,但玛希琳就是莫名心虚。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迅速转移了话题:“是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味。”教授简短地说:“你身上有一种刚刚烘烤出来的、很甜的香气——你去了面包房。”
  “没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红发姑娘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摸出个纸袋,并且友善地向人发出了邀请:“话说你要来一点吗?”
  能怎么办呢?玛希琳干脆开始摆烂。
  毕竟她的那位好友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不再轻易改变。作为朋友,这种事上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旁观,祝福,并且祈祷这将不是一场悲剧。
  ……
  奥雷对女主与反派之间的怪异温情暂时一无所知。
  “那家伙告诉我可以找你谈谈。”刺客带着夜晚的寒气翻窗而入,非常简短且粗鲁的开启了一场谈话。看来他最终还是忍下那些别扭的心思,冲前世的最大敌人低下了头。
  “……所以你一定要趁着我看不见的时候来?”
  被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教授忍不住皱眉嘲讽他:“怎么着,担心正常状态的我会看穿你的一切小秘密吗?”
  下午睡了一觉,现在他还称得上精神,似乎没有太多理由去泡咖啡——见鬼的奥雷·阿萨奇,但凡换一天,他都能找到借口多来一杯咖啡,还不会被某人责备。
  “……我在另一边。”奥雷面无表情:“你阴阳怪气的对象是墙。”
  “别想骗我。”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的暴君冷笑着冲他挑起下巴:“我的声源定位能力没有问题,依据时间差和强度差,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你就在我的左手边——除非你用了魔法。”
  习惯性用法术遮掩走位混淆位置的刺客:“……”
  “……这不是重点。”奥雷深吸了口气,再三叮嘱自己,尽可能不要采用攻击性用词,除非他想将这场对话变成一场争吵,再把自己气得心梗。
  “我去了一趟黑夜神殿。”他低声说。
  对方交给他的任务同样涉及了黑夜神殿——奥雷不想去深思这是算计还是巧合。
  另一人懒洋洋地唔了一声。
  “我看见了,自我的身上出现神印的那天起,神殿在记载我的行踪……非常详细。”刺客站在阴影里,某一瞬间,两只灰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失去一切的痛苦与迷茫:“前世的我却一直以为监视我的人是老头子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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