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难道这段时间真得太累了?
黑发青年松开牙齿,下意识舔了舔那些溢出的血,顿时尝到了人血的甜腥。
……有点恶心。
正在疑惑并嫌弃自己发疯的教授因此没有觉察到另一人顿时僵硬的反应,和慢慢收紧的手臂,直到他忽然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反应极大地剧烈推拒着另一人的手。
“……我说了放手!”
这一次神眷者总算任由彻底炸毛的猫从他怀里挣出去了。眼见对方脸绷得死紧,窜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瞪人,他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回忆了一下,刚才似乎是不小心摸到了那人的……腰侧?
“什么破习惯,头足纲生物似的。”诺瓦黑着脸揉了揉自己差点闪着的老腰——长期伏案工作的人肩颈和腰椎基本都有些或大或小的问题,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直接渗过衣服的瘆人热意直到现在都挥之不去,奇异的酸软依旧隐隐约约顺着他的脊背直往上涌,令人头皮发麻。
“我还不至于脆弱到得靠自虐来赎罪,以求获得心理安慰。”黑发青年冷冷地说:“这是我们发表的第一份刊物,我必须要亲力亲为——太多东西需要被改善了,我至少得为接下来少说数月、多则数年的工作打下样板,定下规则,今后哪怕我不再参与,也能令报刊正常运作下去。”
“至于课堂上的那些话……”诺瓦沉默了一下,忽地抬起眼来,与那双仿佛看穿了一切的蓝眼睛对视:“真假参半,其中不乏煽动人心的虚词诡说。”
此刻的他变得异常冷酷无情:“年轻的知识分子永远是一场变革的导火索,他们热烈、纯粹、易于被所谓对理想和公正的追求所鼓舞,所以我在利用那群尚且天真的学生……我在将他们加速拖向死亡。”
救世主沉默的、甚至有些悲悯地注视着他的宿敌。
对方已将自己判下无法界定的沉重罪名。但是哪怕他什么也不做,那群年轻人同样会连同神学院一起沦为被燃尽的柴薪——而这就是历史,残忍的历史,个体的挣扎与牺牲总是如此微不足道。
但是他的教授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对方看起来早已走出了迷惘的灰雾,某种无形、巨大、沉重到足以令人精疲力竭的东西正压在他的肩上,但那个人依旧站在比他更高更远的地方。
“马代尔·拉比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死人,死更多人,而我永远只能保护一部分人……但是我不会停止。”那人疲惫地扯了下嘴角:“谁叫我是大反派呢。”
第88章 心虚
银鸢尾帝国的王城内,鸢心宫最为奢华巨大的主卧室深处,此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沉。刚从宿醉中醒来的卡西乌斯二世推开双胞胎分别挂在他肩上的雪白臂膀,眯着眼睛、踉踉跄跄地下了床,前往盥洗室的途中,还踩了一脚地板上散落一地的衬裙和内衣。
等他舒舒服服地放完水,王室内侍已经恭敬地鱼贯而入,端着镶嵌宝石的金盆为他梳理洗漱,更衣剃须。
不知该算在哪一餐的主餐是斯莱姆金色葡萄酒、花草茶、迷迭香蒜蓉面包、蘑菇肉酱、香熏小牛肉、腌烤肥鸡和甘蓝奶油鹧鸪肉汤,还有几乎铺满了整个餐桌的精致甜点和水果。卡西乌斯二世穿着满是金银线编织而成的繁复蕾丝花边的丝质睡衣,肆无忌惮地袒露着胸腹。他近期最宠爱的那对双胞胎舞女也醒了,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旁,娇笑着,争抢着,试图喂他吃樱桃。
“哦别闹了宝贝儿们,等会儿咱们先不去戏院。”卡西乌斯二世大笑着,在美人儿娇嫩的脸上各亲了一口:“卡穆公爵的小儿子举办了个什么沙龙宴会,那小子过来邀请好几次了,说是保证惊喜——今晚咱们也去赏脸玩玩儿。”
“宴会?那是不是要跳舞?”双胞胎中的一人惊叫起来:“啊呀,我那几套舞裙可都是半个月前流行的款式了!”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人家连配套的像样珠宝都没有,这下那些贵族小姐夫人们都不知道怎么在背地里嘲笑我——”
国王漫不经心地招来了内侍,毫不迟疑地应下了情人贪婪拙劣的暗示与撺掇:“这有什么,现在就请来设计师、裁缝和鞋匠,给我们的希娜宝贝儿现做几套 。”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舞女白皙丰盈的胸口,暧昧地笑了起来:“不过反正跳着跳着还要脱下来,我看没什么差别。”
见一人咯咯笑得娇羞,一人委屈地冲他瘪嘴,卡西乌斯二世又歪过头去哄道:“至于你,我的希塔小甜心,快去珍宝室里挑一挑,王室收藏的珠宝多的是,准有你喜欢的。”
“陛下,这不合规矩——”一名年轻内侍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那些价值连城的珍贵珠宝,可都是在历代先王和王后尊贵的头颅上出现过的,现在怎么可以佩戴在卑贱妓女的脖颈上?
卡西乌斯二世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哪来的傻子?让他从我眼前消失。”
立即有人捂住那内侍的嘴,将他拖出门去。余下的人都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他们都是国王身边的近侍,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也许国王不会杀人,但是王后会,而且绝不介意随手灭口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
“砍头王后”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
又一名内侍战战兢兢地上前来,恭敬地低下头来:“陛下,王后在今早传来口谕,希望您清醒后能见她一面,她想和您一起沟通一下近期的帝国财政支出问题。”
“让她等着。”国王不耐烦地咂咂嘴,桌下的手还不安分地往舞女的大腿上摸。很快,刚穿上的衣服又被丢到了地上,没有得到退下命令的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国王尽兴,搂着两位情人离开主卧,他们才默默收拾起那一地的狼藉来。
说是沙龙宴会,其实最后还是变成了赌博、酗酒和群交的荒唐狂欢。卡西乌斯二世浑身酒气,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地出了公爵府,一路上还踢了个没有及时让路的女仆一脚,任由对方嘴角带着血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今晚国王的赌运烂得出奇,甚至连女伴颈上的项链和裙上的宝石都输出去了。最后他赌红了眼,干脆在起哄声中将银花矿场剩下的所属权压了上去,结果还是输得一塌糊涂。等他稍微清醒些后,一想起可以预见的责备与训斥顿感分外头痛。
恶劣的心情在瞧见一辆出现在公爵府外、装潢华丽的马车时到达了巅峰。
“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让那婊子滚蛋!”国王口齿不清地冲身旁快要哭出来的内侍咆哮起来。
“……陛下。”
沙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卡西乌斯二世慢慢扭头,只见他的王后一身利落肃穆的男装,跳下马车,亲手为他打开了马车的车门,几名银盔骑士侍卫左右。
“——请允许我和您说上几句话。”女人如野兽般的金色瞳孔正严肃地盯着他。
最后国王还是勉强顺了她的意。他闭着眼睛,厌烦地听着对方向他报告帝国近期越发严峻的债务危机。
“……财政署大臣已经多次上奏,如果再不能补上前段时间为了加固北境之城边防、平息流民叛乱导致的财政亏空,最多再过三个月,甚至可能连内侍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就连银行都开始敷衍王室,提出的借贷条件和贷款利率越来越荒谬,那些贪婪的大商人背叛了自己的君主,要不是王室掌握着银花矿场的所有权——”
静止不动的马车内,国王粗鲁地打断了她:“这种事和我汇报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请爱欲之神帮帮忙,干脆将那些什么大商人大银行长也变成你的裙下之臣,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
一旁护卫的银盔骑士低垂着头,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角落里的拳头不由微微紧握。
爱斯梅瑞面无表情地慢慢抬起头来:“……陛下,我没有和您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国王得意地冷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刚才我把银花矿场剩下的所有权——大概是50%还是70%来着——输给了卡穆公爵那狗娘养的小儿子了!嘿嘿,那小子可真会耍诈……”
“……陛下!”
王后的牙齿紧咬着,惊怒和失望从她金色的眼中一闪而过,但最终仅残留下疲惫的痛苦来。
“快去求你的神啊,亲爱的爱斯梅瑞?”卡西乌斯二世凑近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被酒色熏至浑浊的眼中竟迸发出完全不符他一贯的昏庸形象的冷光来——随后他一脚踹开了马车的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形象全无地跌了下去。
“希娜!希塔!那两个婊子人呢?”国王毫无顾忌地在夜色里大声吆喝起来。
……
最终王后还是从卡穆家族手中收回了被国王以无比荒诞的方式输掉的矿场所有权——卡穆公爵那贪婪的老狐狸见好就收,吞掉了足以令王室肉痛不已的利益后,才假惺惺地声称不过是些小孩子酒后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