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至于验尸官那一关?萨曼家族还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搞不定。
  凶手正打算继续加大力度,聆听来自骨骼断裂的美妙声响——然后,他听见了一种就像是气囊漏气的嗤嗤声,轻柔沉闷,几近无声,落在耳膜里却是如此震耳欲聋。
  诺瓦只感到背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湿热,就像被一盆水淋了个正着。脖子上巨大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他顺势狠狠往后一撞,随即听见了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黑发青年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着,扭头看去,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小点——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一个高大的蒙脸黑衣男性正无声躺在一片血泊里。
  那人的四肢和脖颈被莫名的力量扭成了怪诞的模样,已经死得很彻底。更可怖的是,对方浑身上下都是被贯穿的血洞,可以说是被撕扯的七邻八落,白的红的黄的内脏流了一地,血迹甚至喷射到了天花板上,诺瓦刚才觉察到的湿热正是从对方身上喷涌而出的血水和碎肉块。
  ……这是,什么?
  黑发青年下意识想咬自己的指尖,却发现手套的布料已经彻底被血液浸透,温热而黏腻,简直恶心极了。
  觉察到守护法术被触动的阿祖卡迅速赶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幽暗的房间里,桌椅狼狈地倒翻一地,血腥味简直浓得呛人鼻子,一具死状极其凄惨的尸体躺在地板的中央。
  神眷者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浴室的灯还亮着,当他撞开门时,就看到教授几乎浑身被血浸透,两只血红的手套被甩在地上,其本人正冷静地站在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脖颈上的淡红勒痕。
  “……”
  阿祖卡确定自己心脏停跳了一瞬。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把人扣在身前,仔仔细细地将对方上下摸了一遍,而他的宿敌正皱着眉,抗拒地试图逃离他的掌控范围:“我没事,血全是那家伙的——见鬼,别摸了,控制一下你自己!”
  “你不是给我施加保护魔法了么?”他头痛地啧了一声,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效果有点太夸张了,这样会很难收拾,建议以后调整一下。”
  ——撒谎,神眷者不喜欢血腥味,除了被扭断的脖颈和四肢,其余那些暴虐狂躁的力量并不属于对方。
  阿祖卡不答,也不顾另一人身上的血会不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只是将人一把拽进怀里,一点点抱紧。
  “没事了,别怕。”
  他低声说,小心将黑发青年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肩窝里,并顺势轻轻揉捏着对方的后颈。
  “……你这是把我当猫哄?”诺瓦站着不动,面无表情地问。
  神眷者不接茬,抓住了对方还在不自知轻微颤抖的、冰凉至极的手,一点点用手指深入、握紧。
  他的宿敌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任他抱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发青年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变得松弛。
  ……原来同伴的体温真得能令人类镇定下来么?
  “……我真的没事,”诺瓦有些疲惫地说:“只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事,不太习惯,外加有点恶心——别把我想得太脆弱。”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各类尸体也见多了,但就在他眼前死去,还死得如此怪诞可怖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我不该离开你这么久的。”神眷者有些阴郁地说。
  他想起那个最开始的、漫不经心的念头——他的宿敌说不定会在某个角落里莫名其妙地死掉。
  ……莫名其妙地死掉。
  “命运不会放过我,”他有些神经质地将人抱紧,在他的宿敌耳边低声重复道:“无数灾难和巧合会自然而然地降临在我和我身边的人之上……这样‘剧情’才会变得足够波澜起伏,足够有趣。”
  “说什么傻话。”诺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精神状态比他还要差。
  “我又没死,顶多擦破了点皮,想想看我们的敌人是谁。”教授毫不客气地训斥道:“阿祖卡,别这样傲慢——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可笑的命定之数。”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叫对方的名字。
  “……”
  另一人不答,只是抱着他不撒手,纤长的睫毛耷拉着,漂亮的脸蛋上沾了黏糊糊的血迹,甚至流露出一点符合躯体年龄的委屈。
  只有在教授看不到的地方,那双蓝眼睛里凝聚起狂躁而无声的漩涡。如果不是外面的黑衣人死得不能再死……
  “……而且你确实很好地保护了我。”
  教授有些别扭地抽出一只手,飞快拍了拍紧张过度的同伴的脑袋:“我认可你的能力,我们之间的交易还在继续。”
  对方低低唔了一声,低下头来,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
  浑身上下都是凶手的血水,甚至已经半干了,诺瓦简直觉得自己站在腥臭的屠宰场里,另一人还死死抱着他,体温透过血衣,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渗了进来。教授终于忍无可忍了。
  “所以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放手!”
  作者有话说:
  阳痿审判:14世纪欧洲,文献记载中的一项法律规定:女性如果想要离婚,需要在法庭向法官证明丈夫阳痿,没有性能力。
  该法律的应用在17世纪达到了空前规模,欧洲当时出现了大约一万件通过“阳痿审判”(impotence trial)来离婚的案子。
  涉案男性如果想要在法庭上证明自己健康,不仅要在当庭勃起,还会被进一步要求证明可以射精。
  第32章 犯罪
  得益于珍珠海公馆完善的隔音性,暂时没有人因房间里的异响来敲门,这也为男主和反派商量该如何处置这具突如其来的尸体增添了时间。
  “看膝盖和鞋底,对方需要经常走动,而且仅于一块固定的区域内徘徊。”
  教授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自己,换了一件衣服,蹲在那具稀烂的尸体面前,面不改色地徒手翻检着人体残肢。温热的水汽让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奈何依旧看起来像个变态杀人狂。
  “手心……死者是右撇子,拇指和食指的夹缝间有老茧,常年握枪。”
  “对方没有刻意遮掩,再想想看谁会希望我死去——很大概率是萨曼家族的人。但是巴特菲尔德·萨曼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惹出事来,他巴不得将辉光教廷顺顺利利送走,有人瞒着他,试图杀了我,而且是一种泄愤式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甚至完全没有动脑子的手法……”
  他刻薄地嗤了一声,丢掉那只血肉模糊的断手,接过另一人递上来的毛巾,慢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尼特·萨曼。”
  神眷者平静地说。
  他站在一旁,外衣侵染上不祥的暗红,大半张脸被阴影淹没,唯有一双眼睛如夜色下沉冷的海面。
  诺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换了个话题:“这个要怎么处理?不然明天来打扫房间的女仆绝对会被吓晕过去。”
  刚才清理自己时,他几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毕竟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实在不想大半夜清理凶杀现场的教授决定向神奇的魔法寻求帮助。
  “您还需要这具尸体么?我们还有一个活着的人证。”那人温和地问。
  “什么人证……?”
  诺瓦微微睁大眼睛,神眷者侧了下身,露出身后一个以怪异姿势瘫倒在地的人。
  第二个黑衣人。
  也不怪教授没发觉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什么。对方明明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束缚,却依旧动弹不得,如石化雕像般倒在血淋淋的地毯里,露出的半张脸上因极度的恐惧眼球暴凸,涕泗横流,显得格外扭曲狰狞,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瞧见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
  偏偏对方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阿祖卡语气淡淡:“您刚才在浴室的时候,这人溜了进来,应该是负责放风的同伙。”
  然后倒霉催地撞上了心情极度不佳的救世主本人。
  “没错,同伙,他确实该有个同伙,我居然没想到……”诺瓦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地嘟囔着。
  大概是因为今日碳水摄入不足?
  他提起桌上的煤灯,走近对方,无视了那人惊恐绝望的眼神,蹲下身来仔细翻找查看。
  杀手二号从未想过会落到如此境地。他的目标明明只是个瘦削文弱的学者,而不是眼前这个眼睛发亮、神情亢奋、对着一具已经碎成烂肉的尸体用手搅来搅去的怪物。
  可怖的阴影笼罩了他,怪物注视着他,冰冷如死尸的手指时不时触碰他的肢体,而那双如刀锋般的烟灰色眼瞳仿佛在肢解他的灵魂。他想要惨叫,想要求饶,但那莫名的力量就像整个海洋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然后杀手听见了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自怪物的同伙。
  “教授,需要让他开口么?”
  对方的声线清澈柔和,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落在杀手的耳朵里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可怖——听起来那位“教授”居然才是俩人中的主导者,海神呐,杀手绝望地想,您可怜而无知的信徒此时究竟在面对深渊中的哪一位魔鬼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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