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我和晨生能活下来,是因为那几天,我爹赌赢了钱,拿着钱去喝酒吃肉,喝得酩酊大醉,回家的途中踩空石头,跌到河里淹死了。”
  “我本不想管他的丧事,婆母和公公劝阻我,说死者为大,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好好安葬了他,也算了却了这一世的缘分。”
  “我就带着晨生回家奔丧。”
  石雨晴解释说:“我们那边的习俗是岳丈入棺时,女婿要行半儿之礼,出嫁的女儿若单独回家奔丧会惹人闲话。”
  “婆母疼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在婆家被轻视,我相公不在家,就让晨生代替我相公去吊唁治丧。”
  “丧礼结束那天,天已黑下来,路不好走,风又大又冷,为了安全起见,我跟晨生决定明日一早再回。”
  “等我们第二日回去时……”
  石雨晴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方晨生低头啜泣,手攥得紧紧的。
  谢莺眠等人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他们把情绪消化掉。
  石雨晴平复了许久才继续往下说:“方家被灭门,我跟晨生是唯二的幸存者,我们去告状,县太爷与我公公有交情,告诉我会好好调查,让我放心。”
  “调查了几天后,县太爷告诉我们,这案子他管不了,让我们去上级告,县太爷是个好官,他给了我们介绍信,给了我们一切他能行的方便。”
  “我们带着介绍信到了州府,知府大人知晓我相公是州府案首方晨景之后,态度很温和。”
  “但后来,我们的状子被撤,我们去府衙就会被赶。”
  “我不甘心,跪在府衙跟前不吃不喝。”
  “知府大人派人给我传话,说这事他管不了,除非我到上京告御状。”
  “他劝我们不要再告了,好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石雨晴眼泪鼻涕肆虐,鼻涕已抽不回去。
  她不好意思直接用袖子擦,有些尴尬。
  玉藻很有眼力见地递过去帕子。
  “谢谢。”石雨晴整理好表情,继续说,
  “上京距离我们太远太远了,我们无亲无故,莫说告御状,就算是走到上京都不容易。”
  “我们走投无路了。”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公公婆婆叔叔婶婶不能白死,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娘还活着的时候说过她在上京有亲戚。”
  “我们变卖家产,带着我娘留给我的铜镜来到上京。”
  石雨晴一边说一边颤抖。
  来到上京后她才知道,上京那么大。
  他们太渺小了,渺小到如一只蚂蚁,如一粒尘埃。
  他们被人骗,被人殴打,被人驱赶。
  这一年多以来,他们尝遍了人间的酸苦。
  谢莺眠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第542章 :秋闱,考生,失踪,刺杀
  “你说你相公是三年前上京赶考的考生,他在秋闱结束后一直没回过家?你们也没接到他的任何信件?”谢莺眠问。
  石雨晴点头:“是。”
  “我相公学问很好,他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还是我们府的案首,以他的才学,他就算中不了一甲,也能中二甲。”
  “不是我们自吹自擂,是我相公的才学在我们省城都有名,他字好,文章好,之前从上京来的老师都夸赞他有状元之姿。”
  “我们不敢奢望他能中状元,甚至也不敢奢求前三甲,我们一家都觉得,只要他能中二甲就是成功。”
  “但,从秋闱后,我相公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凶手追杀到方家,不为财,只为了杀人。”
  石雨晴叹了口气:“我去告状,县太爷也好,知府大人也好,都说他们管不了,都劝我放弃,劝我好好活着最重要。”
  “他们拐弯抹角告诉我,说我相公在上京惹了权贵才会遭此横祸,凭我一个弱女子是告不赢的。”
  “但我知道我相公的脾性,他不迂腐,也不谄媚,他行事游刃有余又圆滑,他不可能去得罪人。”
  谢莺眠心思微沉。
  秋闱,考生,失踪,刺杀……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不难推断出一些事来。
  石雨晴的相公极有可能和季云舒的哥哥一样,在秋闱时被人顶了名次,凶手要斩草除根。
  联想到季云舒一直在跟进秋闱案,谢莺眠心里有猜测————石雨晴的相公可能没死。
  “玉藻。”谢莺眠道,“请大理寺少卿季大人过来一趟。”
  “就说,我们抓到了一个刺杀平价医馆坐诊大夫的刺客,那刺客可能是逃逸多年的江洋大盗。”
  闻觉夏假装看剑谱,实际上竖起耳朵听着石雨晴的话。
  听到谢莺眠嘱咐玉藻去跑腿,她有些不满。
  “眠眠姐,跑腿这种事怎么能让玉藻去?我不香么?我速度可比玉藻快多了。”
  谢莺眠无语:“就凭你看到季云章之后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季云章大卸八块的样子,我可不敢用你。”
  闻觉夏嘿嘿一笑:“那是之前。”
  “这段日子我已经想开了,季大人也是无辜的,那是他的职责。”
  “我去吧,我去喊他,我保证不把他大卸八块。”
  谢莺眠:……如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用咬牙切齿的口吻,可能可信度更高一点。
  最终还是闻觉夏去的。
  因为玉藻的速度没她快,在玉藻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闻觉夏已飞出去。
  谢莺眠问石雨晴和方晨生:“你们的状子带了吗?”
  石雨晴点点头:“带着,一直贴身带在身上。”
  谢莺眠道:“这样,等会儿你们将状子递给大理寺少卿季云章季大人。”
  “比起六刑司,大理寺那边跟你们的案子更对口。”
  “后续如何安排,你们听季大人的。”
  “你们放心,季大人是个好官,还是天子近臣,她会妥善安排你们的。”
  石雨晴和方晨生千恩万谢。
  谢莺眠:“石娘子,你方才说,你母亲曾说过你们家在上京有亲戚?”
  “你可还记得你们上京的亲戚是谁?”
  石雨晴摇头:“我娘没有详细说过。”
  “都是我娘自言自语时,我听见的。”
  “那时我很小很小,大约只有两岁左右,我娘总喜欢抱着我哭,说什么原本好好的大小姐,有家不能回,跑到这种地方来当牛做马,说她的命苦,说我的命苦,说上天不公。”
  “都说孩童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我娘也一直以为我不记得。”
  “等我长大一点后,我无意间提及这件事,当时我娘的脸色很难看,说我记错了,还训斥了我一顿,让我不要再提及,我再也没敢提过。”
  “我娘死的时候,她将这枚破旧的铜镜塞到我手里,一直在对我说对不起。”
  谢莺眠问:“她没跟你说过铜镜的来历之类的?”
  石雨晴摇头:“没有。”
  “不过,村子里的人都说,我娘刚来村子的时候,非常非常美,跟天仙儿一样,还操着一口京城口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世族小姐。”
  “结合我娘说的那些有家不能回的话,我推测我娘的父母可能在上京。”
  “当时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来上京寻亲,想着万一我外祖母家真的是上京世族大家,或许方家的仇就能报了。”
  谢莺眠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铜镜上面刻着的字是封。
  封家,早就被灭门了。
  石雨晴又道:“对了,我想起一件有关铜镜的重要事来。”
  第543章 :铜镜里的信件
  谢莺眠竖起耳朵,等着石雨晴继续往下说。
  石雨晴原本就是个爱说话的性子,知道谢莺眠没什么王妃架子后,也敞开了话匣子。
  “我爹这个人,赌钱输了就喜欢变卖家产。”
  “某一次要卖掉铜镜时,一向逆来顺受的我娘突然爆发,像发怒的豹子一样护着铜镜,拿着菜刀要跟我爹同归于尽。”
  “我爹怂了,加上那枚铜镜又破旧又小,看起来也不值什么钱,我爹就没敢再打铜镜的主意。”
  “我娘死的时候,再三叮嘱我保护好铜镜。”
  “我娘还说,她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能够衣食无忧,能够平安健康过一辈子。”
  “但在她咽气之前,她还说了一句话。”
  石雨晴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愤愤然。
  她爹欠下了许多赌债。
  她娘要咽气的时候,恰逢要债的上门来打砸,还要将她拉走卖掉。
  她那时又恐惧又紧张,以至于只听进去了一部分。
  “我娘说,如果我有能力离开村子,有能力走出去,也可以打开铜镜。”
  “她告诉了我打开铜镜的方法。”
  “可惜我家当时被要债的人围住院子,要债的人拉着我爹的手摁手印,要强行将我卖掉,我太害怕太紧张,没能听到我娘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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