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那股子怒意几乎瞬息间涌上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看着那双眼睛,松田只想发火。
但那些火气是在朝谁撒?朝她?还是朝无能为力的自己?要是他真的是那种能喊着友情羁绊把朋友复活的主角就好了……要是hagi真的能回来就好了。
但他不是——hagi真的死掉了!为什么他需要三番五次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结局,而眼前的家伙还在胡说八道……!
他想冲她咆哮,想把这个残酷的现实砸进她那颗似乎永远天真得不合时宜的脑袋里。
“……研究这些对你来说没有意义,”但到了最后,卷发青年只是紧紧按着她的肩膀,骨节发白,按捺住了所有情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成熟一点,“你不是警察,没必要复盘这种……”
成熟一点,松田阵平,别拿无辜孩子撒气。她的反应或许也只是某种……面对不愿接受的巨变时的自我疗伤的方式。想想换成hagi会怎么哄她?她才不到二十岁,还很年轻,没经历过这种事难免……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即将崩塌,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辞空白无力。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能说服得了她?
果然,朝暮没有退缩,也没有被他“安慰”。她只是仰着头,固执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动摇。
“对我来说,这就是游戏。”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我的游戏里,只要我不想,重要的人就不用死。”
“你的直觉不是很准吗,松田?相信我,这是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告诉我具体时间点和那几枚炸弹的位置,我会回去救萩原君。”
游戏……直觉。
松田阵平一片混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啊,直觉。他的直觉从见到这个女孩的第一天起就在疯狂报警,告诉他她很危险,她很古怪,她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他的直觉也同样告诉他,她没有恶意。
而现在,他那引以为傲的、无数次在炸弹前救过他性命的直觉,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度尖叫着——相信她。
是啊,这个小鬼……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奇怪。她能凭空掏出各种东西,能若无其事地住在陌生人家里,能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任何地方。她嘴里总是念叨着什么“任务”、“npc”、“好感度”……
“世界是游戏”这种念头固然可笑又不可信,但是……
万一呢?
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荒唐得可笑,却像一株悬崖边生出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他下坠的心。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再糟糕还能怎么样?如果有一个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能把萩原带回来的机会,哪怕是把灵魂卖给魔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更何况他实际上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只需要简单告诉她那些信息……hagi就会回来。她是这么承诺的。
“下午两点钟左右,第一颗炸弹爆炸,hagi留在原地探查,地点就在商区购物中心xx楼,最后发现还有一枚没引爆的在杯户购物中心,三楼的男士洗手间……尽头隔间的天花板夹层里;而我前往了米花医院,还有一支小队去了车站——从中午接到报案后的多方调查可以得知,这伙犯罪分子挑中的都是人多的地方。”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了下来,以一种和往常汇报案情别无二致的语调叙述。
“我在米花医院成功抓捕了两个可疑人员,车站那边的由公安方面围困和谈判。”
公安的人……应该就是小黑脸和苏格兰他们布置的同僚吧。
想起之前在沙发底下偷听到的信息,朝暮回忆了一下,也就大概搞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好像是听他俩说过,恐怖分子搞袭击,公安需要戒严什么的……
“所以围困和谈判都失败了?”她在心里嫌弃了一下霓虹相关机构的专业性,感觉里头除了目暮警官、爱田警官、松田萩原、加上苏格兰波本以外好像就没有靠谱的正经人——甚至连后面两位都说不上正经。不是提前预防了吗?公安还能出这种岔子?
“公安和犯人谈判原本谈拢了,对方答应在拿到赎金后就解除炸弹。车站那边一度以为情况已经控制住了……”松田阵平声音艰涩,“……但在最后一刻,他们突然反悔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不知道是看到了新闻转播的直升机,还是单纯的恶意……主犯在电话里狂笑着说什么‘你们都要为家主和少主陪葬’,然后引爆了所有炸弹……包括hagi正在拆除的那一颗。”
“hagi他……当时还在购物中心那栋楼里,为了拆除那个结构最复杂的炸弹,他没有撤离……他带的小队也有大半……”
除却最为关键的线索,接下来的话朝暮已经有点听不进去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主犯的狂妄发言吸引了。
……这算什么,策划的恶趣味吗?百鬼会的人为了给被她做掉的家主少主祭奠、发动袭击找人陪葬,炸弹炸死了她最好的朋友萩原研二……
好一个闭环。
朝暮感觉自己像是被策划按在地上狠狠嘲笑了一番。
她为了报复苏格兰和波本欺骗自己,选择脱下马甲和他们对峙而不是去解决拆弹的特殊任务,结果这个举动让她错过了拯救萩原研二的最佳时机。而萩原的死,又是因为百鬼会的余孽要为被她干掉的头目复仇……绕来绕去,一切的因果都精准地回旋到了她自己身上。
这算什么?玩家行为导致npc死亡的经典案例?
玩家心里的无名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烧到了天灵盖。
她一边在心里痛骂策划阴险狡诈搞这种骗人为了存读档方便开月卡的伎俩、决定自己下个月绝对不续费月卡,一边诚实地想着可是宠物栏也很划算,心知肚明地知道自己下个月还会续费。
……这破游戏最好保证萩原君能救回来……不然她绝对要弹爆投诉信箱。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救他回来也只是小意思。”怀着对百鬼会以及策划的汹汹恶意,朝暮捏了捏拳头,朝面前的卷发青年挥了一下,“你就等着我们下周目大团圆见吧松田君,这次我绝对要吃到你请客的夜宵!”
她看了下时间,她和苏格兰还有波本对峙加上打架缠斗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刚主动爆马甲的那时候应该差不多来得及救人。她去拆弹,让狙击手苏格兰去找主犯,波本则负责交涉……分配完美。
至于如何说服他俩,朝暮觉得让他们离开还有自己表现出想救警察的心理应该就很说明立场了。人命关天,那两个家伙都不太像会对正义伙伴的性命无动于衷的性格。
她拍拍松田的肩膀,便果断点了回档。松田阵平瞳孔微微睁大,看着面前女孩的身形在他面前扭曲消失:“……等……不会吧……?”
难道是……
……是什么?
他刚刚突然在……想什么?
“松田警官!过来这边!已经发现了炸弹!”
午后的阳
光刺得人眼睛发疼,也唤醒了松田阵平的失神。
某种怪异的、混杂着极度悲伤和惊喜的情绪还残留在他的大脑里,让他本能地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hagi……”
他在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萩原研二一如既往、轻快又带着点上扬尾音的嗓音:“哟,小阵平,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我这边刚搞定一个,正准备去下一个地点呢。”
松田阵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股残留在神经末梢的、名为“失去”的剧痛感还未完全消散,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鲜活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阳光、风声、同事的呼喊,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唯一真实的,只有耳边幼驯染的声音,和脑海里那个女孩消失前斩钉截铁的承诺。
“……没什么,”他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笨蛋,别死了。”
“诶?突然说这种话,是在小看谁呀。”电话另一头,幼驯染的声音相当自信,“别担心啦小阵平,我肯定没问题的——你也要小心哦?晚上还要回去和小朝暮一起吃夜宵呢。”
听到这个名字,松田阵平的心情蓦地更复杂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很想见到她,就像曾经和她定下了什么、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原本一起努力的约定。
那小鬼现在在哪?知道注意安全吗?别做什么危险的事……
…………
“……即使您是彭格列的大小姐,也会遇到一些……‘危险状况’。”
那句话在降谷零的舌尖滚过,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他不久前才刚刚说过。他甚至能预感到自己下一句会说什么,这种感觉让他背脊发凉。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从对面幼驯染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痛苦——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们几乎同时感到了难以名状的悲伤,像是痛失重要之物、亟需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