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之后 第27节
“我母亲做的饭菜很难吃,小时候几乎都是靠家政阿姨。后来搬出来一个人住了,闲下来的时候慢慢开始学着做一些简单的料理。”
“许老板呢?”陶枝念想起荣记,网红老板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是因为爱好烹饪才开的荣记吗?”
“他们家反过来,他从小和家里人胃口不合,老一辈不惯着他,许凪远从小开始过四处蹭饭的日子。后来创业,饭桶的饿鬼基因犯了,想起去做餐饮行业。”
难得从简老师口中听到这么生动的表述,陶枝念晃着脑袋,不知怎地想到办公室实习生透露的家族往事,“办公室最近来了个姓喻的小朋友,说这次实习带着考察家姊结婚对象的任务。”
“叫什么?”
“喻姝。”
男人语调和缓且平淡,动筷往陶枝念碗里添菜,连眉头都没皱,鲜少话中带刺,“离她远点。”
第32章 .再接近她,就准备下地狱吧。
和简老师聊天最舒服的地方,在于有文化的帅哥是说教味很淡的群体,对方并非三令五申的友好忠告,常习惯点到为止说建议。
陶枝念眼底染上讳莫如深的探究,猜想莫非是陈副校主管高一年级,叶常国则主理高二和竞赛事务。领导层内部的摩擦,总归是她该随意招惹牵涉的,应了句好,蒙混过关。
“喻姝是赵老师分给我管的实习生。”
手边的活多数是需要亲力亲为的,能分出去的都是无需太多精力的小事情。毕竟是校方的关系户,陶枝念给喻姝安排了助理班主任的名头,连校对错别字和自习课看管纪律的日程,都和赵樾尔商量过,生怕让人在她手底下给累到。
情况如此,很难离得远些,保持距离无伤大雅。
公寓成为他们午间见面的秘密基地,错峰绕过人多的时段回寝,隔三差五形成了固定的见面时间。关系停在牵过小手,总没有其他理由再亲亲抱抱了,陶枝念深以为然,对简时衍的沉默习以为常。
她很清楚自己远没有想象中了解他,近来的接触,不过是在享受着对方施舍给她的好。
他们的关系,简时衍愿意和她说多少,陶枝念的心里便能构想出多少。不知不觉把自己缩到了最小,拼拼凑凑实则还是一抹残缺不全的月亮,孤寂地挂在半空,谁也照不亮。
午休连上语文预备考巡考,再回办公室将近两点,间隔时段过长,喻姝抬头看见她回来,起哄打趣了一句,“陶老师回来啦。”
她本身就是很难闲住的性格,家里老头看不惯她毕业答辩完在家里无所事事,来实习只能装模作样地找点事情做。
姊姊又发消息来找她了,陈桑梧这些年性格似乎变了不少,早年骄纵任性的脾气沉寂下来,学会了拐弯抹角找人帮忙为自己做事。
许凪远成心不愿意掺和进来,老练圆滑地开始推托起生意忙,怎样也不愿意透露所谓的“小老师”到底是谁。许老板平日里再吊儿郎当也不傻,要是小梧真搅黄了简时衍和小老师的好事,话从他这里漏出风声,针尖对麦芒,动真格来了恐怕未来连兄弟都难做。
陈桑梧回国后的日子每天在刀尖上走,快被陈桑晔逼疯了,病急乱投医,将算盘打到了喻姝身上。
女孩们的心思能有多复杂,送个名牌包包,直白地开场,添油加醋提及家里人介绍的联姻对象都是难以满意地歪瓜裂枣。
“姝姝,帮我留意一下,简时衍和哪个女同事走得近,好不好。”
女人眼底盈满委屈,往日神采消失殆尽,将爱而不得美化成因第三者插足而产生的怨怼,泪滴自面庞滑落,顾影自怜。
喻姝于心不忍,拿人手短咽下非他不可的疑惑,接下难缠的苦差。
表面说得好听,姊姊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探查个清楚明白,实际上,接连一周连这位简老师都没能抓住几次,就在楼梯间见过刚下课的匆忙背影。
气质出众,她一眼就认出那是简时衍的背影。
高中老师太忙了,喻姝为了听陶老师早八的课,只得七点多早起跟着家里老头的顺风车来学校。光是每天来语文组坐牢,已经觉得负荷超标,看完下午的自习,连晚饭都不想留下来吃一口,赶紧收拾包打车滚蛋,绝不无薪加班。
她实在佩服自己的带教老师,除了午休时短暂离开过工位,竟然很少能够看到她歇息松懈的时刻。工作的琐事每日往复,女人气势平平,上课却永远是精气神很足的样子。
喻姝想过问的,“你真的不累吗?”
眼前的女人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明明生了一张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冷艳皮囊,实则最容易被办公室冷不防的笑话逗到。
陶枝念哼声,颊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恰巧中和了附和时的敷衍,对此不以为意,还在和某个难搞的演示文稿小插件斗智斗勇。
喻姝盯着女人细腻的好肤质出神,再三确认恐怕连隔离霜都没涂,心叹真是天生丽质。
上午的对话戛然而止,见陶老师兴致平平,性格内敛不喜议论是非,喻姝没再自讨没趣。
家姊准备的那份下午茶显眼得就像是定时炸弹般悬在头顶,让人不上不下坐立难安。为了监视简时衍的生活,她连怎样能有方法流动到对面的数学组串门,都想不出合理的正当理由。
“悄悄八卦一下,陶老师的男朋友是本校的老师嘛?”
除了自家老头,喻姝不认识其他人,等陶老师回来的间隙,脑补出精彩的地下恋续集,表面冷清自持的语文组老师和某位大概是郎才女貌的另一半,在无人的角落谈点清淡小菜似的办公室恋情。
陶枝念这辈子吹过最大的牛就是找到了男朋友,尤其当心知肚明胡诌臆想的对象还是简时衍时,打起了没底的退堂鼓。
“嗯...不是。”
喻姝自娱自乐,“也对哦,看你去了这么久,出校约会了吧。”
陶枝念纯属造谣,回话潦草敷衍,起了破绽。果真是被人一问便答不上所以然,含糊其辞是私底下的秘密,不愿意多聊这个话题,再投身工作时,难免开始琢磨起简老师话里的意思。
两方静默,她轻咳了一声,缓下声问喻姝有什么事。
“我来了快一周了嘛,家里给办公室老师们准备了茶点。”
课间结束,就该去九班后进生的沙龙座谈会。陶枝念无福消受,谢过喻姝的心意。
昨晚课代表迟迟送来作业,按照学校规定,第三节 晚自修课前各科课代表就需要将班级同学的作业全部收齐,送至任课教师办公室。
她捻起试卷估量厚度,平时和课代表打上照面时,只要不是当晚送来的纸张明显少于班级人数,都睁只眼闭只眼很少追究。她习惯在隔天没课的日间批改作业,本意是给足时间,让个别速度稍慢或者精于其他学科的学生,放学后补写作业再提交的机会。
随口询问上交情况,课代表支支吾吾,怕老师真的开始数有多少人没交,心虚地推说还差几个人。
等人走后,陶枝念翻开登记表,发现有个名字前基本没有打过上交的勾,心下了然,课代表总替九班这帮人打掩护,着实不容易。
“让沈辞烬有空来办公室找我一下吧。”
女生怯生生地回答知道了,拿着答疑牌离开了教室。
本学期进入倒计时,陶枝念对沈辞烬的态度算是客气的,学生走后她翻算着登记表格,沈同学超过四分之三的作业都没交过,余下零星的打勾,不乏是包庇的情况。
期末临近,陶枝念是没有心思细算旧账的,看了看其他几位长期不写作业的情况,只能说这批老油条的学习态度实在太恶劣了。
像沈辞烬这类学生来不来找她,都是个人的选择。陶枝念有些烦闷,单纯作为任课老师,希望待会儿沙龙会上遇到的都是明事理的家长,不至于找她的麻烦和不是。
九班是男老师坐镇班主任一职,谢老师招呼她坐下,备用教室隔绝出两个空间,左边还是另外班级暂未结束的其他班短会。
该说不说,谢老师要比她更会做人,哪怕是与成绩在特控线以下的学生家长周旋。培优和后进,都是临城中学对年级排名靠后的学生,三六九等按照比例分出的层次,额外安排偏科指导,展示出应试体制下特有的人文关怀。
沈辞烬本不该在吊车尾的行列之中,从市一的特快班掉到平行班的班级倒数,语文课上开小差,联盟考试睡觉。
座谈是一对一的模式,先是和家长私聊,洽谈出具体的对策,学生在后半节课进行单独的反馈。
进口处拥挤狭窄,与人擦肩而过,她无意冲撞对方,陶枝念收起手机,向来人道歉,“不好意思。”
看清那人,陶枝念险些缓不过神,浑身僵直。
顾妄不减当年英气,身上再不是从前洗旧了的薄外套,而是西装革履隽雅得体,带着久别重逢意外之喜,进而有意为之的悻悻,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好久不见。”
顾妄靠近的动作多坦荡,不止是恶鬼低语疏解恶劣,重回人世间搜寻眷侣,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谢老师怎能看得出二人是旧识,拉着家长交代学生的学习情况,“沈辞烬的哥哥,这位是我们班教语文的陶老师。我们陶老师很专业的,带的班级一直是平行班第一。”
按捺转身想走的冲动,陶枝念面上艰难地挤出一抹难看的笑,仍需要装出礼貌的示意。
初相识,顾妄装得毫无破绽,何必要举起手握手,三年未见再称道一句久仰,将女人的名字咬得格外地重,“常听阿烬在家里提起你,枝念老师。”
记忆回溯,顾妄曾经是她唯一信任的朋友。
他该庆幸,不是在陶枝念刚吃完饭遇上,不然可能她会恶心到作呕,吐在他身上,然后发出警告。
再接近她,就准备下地狱吧。
第33章 .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小错伤身,陶枝念做过最错误的选择,就是对顾妄产生过源自惺惺相惜的怜悯和同情。无独有偶,他们都是从县城中学走出来的学生。
阳光盖过阴翳,美化心底的黑暗和扭曲。因为需要照看手术后住院的陶正,陶枝念错过新学期领书,顾妄便在那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顾妄是新来的转校生,印象里阳光率真的男孩子,据说是从更偏远的别镇学校转来县城。陶枝念没听到他那番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下午匆匆赶来学校,意外发现书和模拟卷已经被人分门别类地收纳完整。
她和那时的同桌关系不好,没想到女生会主动帮自己收拾,很是受宠若惊。
同桌对陶枝念平日里神龙不见影的作风颇有微词,朝她冷嘲担不起这顶女生们公认是白莲花给的高帽子,嗤笑出声,“你该感谢身后那位守护者。”
陶枝念语塞,转身便看到转校生苦等她注意许久,似是得到心灵感应,当即友好地自我介绍,在纸条上写下名字递给她。
“你好,前桌。我叫顾妄。”
晚秋的午后,风静树止。新报到的转校生皮肤偏黝黑,因没领到校服,仍穿着洗旧变型的圆领短袖。尽管如此,顾妄很爱干净,身上总是干燥的,衣物洗衣粉的气味飘了过来。
陶枝念同他道了谢谢,纸条在无意间收进了笔袋,羁绊牵连因此催生。
除了晚上有考试的安排,陶枝念基本上没上过晚自习,总在晚读默写结束后,提前收拾东西回家。她需要早些回去给家里人做饭,基本没在食堂吃过晚饭。
顾妄发现之后,以为她也在省钱,总往她的桌洞里偷偷塞面包。那种短保的即食面包,男高中生青涩地表达善意,肤色掩盖住不擅与女孩子打交道产生的酡红,眼底带上浅浅的笑意。
陶枝念知道他家境不好,搪塞着婉拒说吃过了,没有收下。可穷人就是这样默契地兮兮相惜,陶枝念懂他计算一百元饭钱,如何住宿生活的窘迫,他轻易读懂了陶枝念独来独往的缘由所在。
——这个女生,被孤立了。
顾妄每周返校都会给她带乡镇特色的糕点,次数多了,陶枝念只好选择性地收下。偶尔她出门得早,礼尚往来会准备顺手的早餐。比如家里凑巧煮多了的玉米,和她的早饭放在一起,包装时套上保温袋,贴上便于区分的便条。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陶枝念才知道顾妄将沾上她字迹的便签,如获至宝般收集珍藏,顾先生对初恋的喜欢用错了地方。
他们之间的往来无声无息,默契地在私下进行,在班级同学面前极少有过互动。在生源一般的中学里,陶枝念的成绩混在中游的水平,得到了几分老师的特殊关照。
青春期的情感仿佛冻上了一层冰,遑论察觉出任何能够归咎于青涩懵懂的喜欢。孤独缺爱的人最擅长自我麻醉,陶枝念生长的环境没有出口,她不渴爱,更是从来都没指望同龄人施舍给她爱,祈祷所谓救人于水火的救世主出现。
她的生活如同死水,投块巨石都不见得能够掀起波澜。陈淑文过得很辛苦,为了父亲的病还要养她和弟弟,跑业务受人冷眼。
面对叨扰的指令,陶枝念告诉自己,忍忍就好了。她很早就清楚地认识到,拯救糟糕透顶的生活,唯一解药就是熬过去,逃出临城,尽可能的屏蔽外界一切拖她下坠的声音,竭尽所能往上爬。
十七岁的前一天父亲经历性命攸关的生死场,怎么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消毒水味盈满鼻腔,她麻木地靠着冰凉的墙壁,开始假想快些长大,以为马上就可以随心所欲。
没关系的,再忍忍就过去了,她对自己说。
没多久座位重新洗牌,顾妄不再是她的后桌,陶枝念换到了前排的位置,摆脱横竖都看不惯她的同桌,乐得自在。
升上高三,学业压力倍增,随着毕业忘却了这一号人物,直到大学开学在大巴上相遇。陶枝念买了硬座车票,临城站没有直达她宜市的票,县城的客运中心需要先到隔壁市的站点转车。
许久未见,缘分总是爱捉弄人。黑压压的汽车站,顾妄寻到熟悉的身影,坐到了女孩子身边的空位,拍了拍她的肩膀。
“陶枝念,真的是你。”
暑假过去,男生的肤色似乎比高中时更深了一个度,身上的灰色短袖水洗做旧,臂膀健硕宽阔,干净利落。
陶枝念没有拒绝顾妄帮她搬行李的好意,彼此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谈及就读的学校,还是生理上有些难以启齿,想到出门前陈淑文那番酸怪,在老同学面前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