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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娘能爬起来后第一时间拿棍子打我,又打断了两根棍!
  “短命鬼哦!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他虽然手段辣,可是他出手大方的很,你把他喂鱼了咱娘俩吃什么?我拿什么交船税养家渡口?”
  随着我年龄长大她容貌衰老,孙保头也喜新厌旧了,从月上变成了几个月,如今只能保持一年来一次船,不是因为他多爱阿娘,是因为他手段残忍的厉害。
  他看上的新船娘大多没有阿娘能忍,更有好几个受不住折磨的船娘,凄惨的死在了他手上,弄的他名声极坏。
  漕头衙门的人特别多,会钻营的人也特别多,他为人歹毒,早就被人眼红了位置,如今年纪上来不少人拉扯他。
  管保的位置被人挤兑的没有了,上头打算给他调离乌溪河,去其他穷河坝上做事,精细鬼说他五日后走,说的就是他被调离的事,没有意外的话,他被调走了一辈子都调不回来了。
  这一两年不知道为何,他上船的时候,阿娘总给我打成猪头,不允许我靠近花船半步路。
  有一次他无缘无故提起我,阿娘没能搪塞过去,只好让人带我上了船,他让我抬头他看看。
  我抬起肿成腚的脸,明显的从他眼里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很好!这更加坚定了我要给他喂鱼,他让人带我下船的时候,阿娘又在我的猪头脸上来了两巴掌。
  “死孩子,不好好去捞水草回来吃,一天天的净想着上老娘的花船了,下次孙爷上船你再敢来打扰不远离,我非打断你的狗腿,跟你的死爹一样没有眼力劲,吃屎都挤不上闻两口味。”
  我下船去了乌溪坡,远远的注视着阿娘晃动的船,我知道她在受虐待挨打,我曾无数次的求她下船,迎接我的是无数次的男女混合双打。
  直到八岁那一年,陈鼻子决心给我喂鱼后,阿娘终于知道了,我平日说的话不是孩子童语了,她抱着我放声大哭,她问我。
  “你为什么不是个带把的?你长的丑也就算了,你还一身的刺骨头,要是我哪天死船上了你怎么办啊?”
  “我想让你张嘴等死当船婆,你都没本事当上,跟你等死当鬼的老子一样,吃屎皮都轮不上你们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乌溪河上不仅有船娘,还有许多围着船娘诞生的职业,例如船婆,船婆说简单点,就类似于岸上的鸨母。
  船婆要得自己有花船,有船才能招小娘子坐船挣生意,小娘子挣钱了与她对半分,阿娘年轻的时候寄宿的就是这种船。
  她的梦想就是要我做船婆,她趁着自己活着有人愿上船时,便疯狂的给我攒钱买花船,有时候累病了都硬挺着不看大夫。
  有一次她病的要死了,我跑船上要背她去看大夫,阿娘闭眼哑声骂道。
  “看大夫看大夫,老娘有钱看大夫还用干挺着?你长这么大,哪一顿不是老娘出血汗挣回来的?你死鬼老子一家张嘴等我给钱,税保一天上三次船要税,我哪来的钱看大夫?”
  我知道她手上存有钱,我还知道她是为我存的,她不要我跟她一样做船娘,做船娘没有好命的女子。
  很多船娘年纪轻轻一身臭烂走的,死后河里的鱼虾都不吃她们,船娘大多都是短命鬼,就跟刁钻精他们的娘差不多。
  我不听她骂人,去船里翻找角角落落,被阿娘爬起来拿棒子追了二里地远,打了我两棍子后指着我道。
  “死丫头我告诉你,再乱找老娘的钱糟花,我打断你的腿给你扔去喂鱼,老娘壮的跟牛一样还用你瞎担心?你就盼着我死吧!我死了看你可能吃上屎。”
  钱一个子没找到还挨了一顿打,我只能凭着书上看到的描述,去野坡里挖草回来洗干净,自己守着罐子熬煮,最开始熬出来的没敢给阿娘喝,端给附近要死的人喝,连喝了一天见他们都活着没事后。
  第二天才重新采草回来熬了一大锅,抱去船上给阿娘喝,连喝了四五天阿娘竟然好了,此后她有任何的头疼脑热,都靠我去野地采草,她总算对我满意了一回。
  “死丫头总算有点用了,我还以为你每天就会闯祸呢!”
  第3章 断头湾
  阿娘身体大病没有小病不少,她再做船娘绝对会死河里,我求过她反抗过她,反而让她更加坚定的不下花船了。
  她说她下船了,等待我们娘俩的日子就是死,陈鼻子没有良心我们指望不上他,她说的时候眼底是无尽的彷徨和悲伤。
  那天以后我上岸割了头发,跟乌溪坡上所有的男孩子们一样,去给各个帮派当水鬼,我要让阿娘明白,没有她我也能养活自己,我要她安安心心的下花船。
  第一次当水鬼没有经验,我糊了一身的血爬上船,手里攥着三十文钱递给她。
  阿娘接了钱没有高兴,把我拴去船尾,拿着棍子没头没脑的暴打我,哭着骂道。
  “你个短命鬼,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老实点?老娘摊上你们死鬼父女真是倒了血霉!”
  “如今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的去给你收尸,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的姑娘家?就当阿娘求你了,行不行呀小讨债鬼?”
  我梗着脖子回道,“我就是要你下花船,要你离开陈鼻子,哪怕没名没份的跟着瞎子过,我也不要你再受孙保头的虐待了。”
  阿娘跌坐在船舱捂着脸流泪,“你以为你很机灵吗?跟瞎子没名没份的过?你问过瞎子答应了吗?他要是真想让我跟他过,他能十几年不吭个气?”
  “你以为偷学了瞎子的药书,天天在坡上找几把草回来,洗干净煮水送给我,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是吗?”
  “你既然看不上我做船娘,我就带你下船去,我让你看看,我没有陈鼻子这个夫君的下场,”阿娘说完松绑我,又跟旁边交好的人找了借口托船。
  我们下船径直到了乌溪府城东街,阿娘带我去了两家有名的坊子。
  其中一间是七到十二岁的姑娘坊,里面的女孩面黄肌瘦,两眼无神,手机械的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招手,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鞭伤。
  另外一间坊子里的人,年纪有大有小都是成年女子,她们同样一身破衣烂衫,比姑娘坊的孩子还要黑瘦,木着脸依靠着门呆呆的发愣。
  “看到了吗?姑娘坊的丫头长的好看的,送去乌溪河上的大花船里接客,长得不好看的,就在这坊子里等客,依照相公爷的喜好,给她们刺瞎,或者弄哑、弄残,一辈子老死在坊子里哪都去不了。”
  “那间坊子里的妇人,都是没有男人的女人,你要我下花船,是想咱娘俩都进这两座坊子吗?你那死爹给我下花船吗?你再跟我来看。”
  花七娘拉着闺女去赌坊附近的街,那里也有许多面黄肌瘦的女子,被人打骂到脸上,还拉着人赔笑不敢松手。
  “你看看她们,她们出不起钱租花船,被家里男人送来赌坊当佣人,这是佣人吗?你以为凭着你的倔脾气,被我打两顿,你就有资格跟我顶嘴了?觉得自己好了不起了?我今天下船,咱娘俩明天就得跟她们一样。”
  看了半条街的各式各样坊子,我心里自带的那股拯救劲丁点不剩,为自己的天真,觉得可悲可笑,也为自己的幼稚无知觉得可怜,八岁这一年我终于认清了现实!
  我好像强迫让阿娘下花船的这个口号,除了空喊,没有规划一点可实质性的生存能力。
  船税重,我跟我的死鬼爹还要靠她吃饭,除非她的花船不上人了自己下,否则水上的管保们,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她下船,打这以后我也默默的闭上了嘴。
  我开始更加卖力的做水鬼,水鬼是藏在水底偷行运官盐的别称。
  盐田码头那边出盐规律,平均一个月出一次盐,越国很多胆大的私盐贩子,会利用船过乌溪河西码头时,抢船上的盐扔水里,然后由水性好的小水鬼们,两人三人合力给盐套袋子从水底拉走。
  每当这个时候,乌溪河的水,总是血红翻涌而起,河面飘着无数被鱼啃食的尸体,官兵凶狠残暴的到处拿枪扎人搜私盐贩子。
  ……
  “真好吃!五姐给你,”小六精细鬼舔舔嘴角把糕点给陈幺娘。
  陈幺娘看布包里大部分糕点都还在,明白他们每人只吃了一块,她数了数快数,又给每人分了三块,剩下的系紧盖草里回头送回船上。
  “幺娘我们吃过了,你快送回船上给你阿娘吃。”
  老大刁钻精直接收了糕点还给陈幺娘,幺娘的阿娘平时已经很照顾他们了,有什么好吃的,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们留点,他们也不能闭眼死吃不看情况。
  “快吃了,鲶头鱼朝这看了,说不好一会过来抢吃的,”陈幺娘余光看到有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伸头看他们。
  他们是另外一个小团体,鲶头鱼是里面的小头头,他跟刁钻精年龄大小差不多,不过他可比刁钻精厉害凶狠的多,如今手下有十六七个小水鬼做小弟,曾经也想招揽刁钻精他们入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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