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最后一位乘客下车后，车厢门自动关闭。几秒钟后，几个无人的空荡车厢里的灯也自动熄灭了。
在餐车里忙碌了一晚的众人收拾完最后的碗筷，打扫完卫生，均揉着肩膀回了自家的宿舍。
被当作员工宿舍的车厢里响起一阵阵水声，在月亮升高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水声渐渐地停了，整个车厢重新回归安静。
准备明早驾驶室值班早早休息的蒋倩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看到蒋东蹑手蹑脚地进来，坐直了身子。
“咱爸呢？”
“不知道，”蒋东也留意到了下面空着的一张床铺，猜测道，“估计在那边车厢里睡了？”
宿舍里空间有限，虽然可以打地铺，但也有些挤。有时候为了不吵醒别人，也为了睡得舒服些，就会直接在那边的车厢休息。
“你当咱爸是你？”蒋倩撇了撇嘴，“爸要是不回来肯定会提前打招呼的。”
蒋倩披上针织外套，从床上起身，“行了，你先睡吧，我去找找。”
她出了门，看走廊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就直接去了驾驶室。
驾驶室的门一打开，她就看见，驾驶室正中央的椅子上，斜刺里伸出来一只夹了烟的手。
蒋倩敲了敲车厢墙壁，看到对方从思绪里回神，才上前小声问道，“爸？想什么呢？”
蒋为民虽然吸烟，但没有烟瘾。一般只有心情实在不好有烦心事儿的时候，才会搞两只烟来抽。
而末世后，由于物资的紧缺，他已经许久没有抽过烟了。即使蒋倩之前从系统里给他买了两盒，他也没有再抽过。
每次他有了烦心事儿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手里夹着没点燃的烟放在鼻尖吸一口，然后发愣。
第124章 谈话（二） “你们在说什么？”……
“没事。”
蒋为民调整了下座椅的倾斜角度，慢慢直起身子，把椅子转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上适时地显示了些许困惑，在视线扫过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时，又恍然明白过来。
“哦，我没事，这就回去了。”他说着，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正想把指间夹着的香烟低头塞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离开驾驶室，却看见女儿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小马扎，支在了驾驶室里。
蒋倩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仰头看着正要出门的父亲，“爸，咱们聊聊呗！”
驾驶室的灯光打在蒋倩的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光。蒋为民愣了几秒，才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笑着问，“聊什么？”
“聊……”蒋倩盯着他不放，“聊你想聊的呗！”
“我想聊的？”
蒋为民再次愣住了，嘴上重复了一遍，头却缓缓垂了下来。
但因为蒋倩本身做的小马扎就比较矮，因此即使他低下了头，她依然没有错过父亲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蒋为民抬眼，看着女儿两只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再联系女儿刚刚的态度，就知道自己没有瞒过去，索性也就直接摊牌了。
“好吧，我今天心里是有点不舒服。”
蒋为民又从衬衫胸前口袋里把那只烟拿出来别在指尖揉搓。
他们把站点设在a市城区里已经有好几天了。这些天里，每天都有不少的人被救援队解救出来，也有不少人穿过层层丧尸包裹的街区，成功踏上列车的地板，但是，在这么多的人里，他们一家却没有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黄丽萍娘家的亲戚没有见到，小河洼之前提前离开到城里找人的村民们也没见到……
虽然没见到或许只是时机不到，并不能明确代表什么，但是联系起来最近在车上听说的种种，蒋为民对村民和亲戚的现状越来越难保持乐观。
他揉搓着指尖的香烟，把心里压抑着的话告诉了女儿，“……我在想着，你红兵叔和为兵叔他们现在……”
想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蒋为民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口。有些东西虽然心照不宣，也在心里脑子里不止转过一圈，但是一旦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就总会担心会不会被人听到，尤其是被神听到……好像只要说出去的话，一旦成真就全是自己把话说出口的责任了一样。
父亲语音未尽，但蒋倩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因为今天白天，她就已经听母亲念叨过好一阵子了。
他们一家还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是他们的幸运。但是长久地呆在安全的地方不代表他们对外界的环境不了解，相反，呆在列车上，他们的消息简直太灵通了。
蒋倩不想编造什么安慰人的话，对父亲说什么“他们肯定还好好的”之类的言论，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就算自己说了父亲肯定也不会相信，但是她也不想让父亲就这么沉浸在消极的情绪里。
蒋为民看到了女儿皱起来的眉头，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说了有什么用呢？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蒋为民有点后悔。
虽然有列车，但这一路走来，他们作为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蒋倩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所有。他们想联系亲人，她就争取在各个城市设置站点，让他们有机会能和相见的人再度重逢。
现在站点已经都设置好了，虽然想见的人都还没有见到，但这已经很好了，至少他知道想见到的人就在这个城市附近，而不是像今天听到的事情一样，亲人远在千里之外，即使想要去找也没有办法。
相比起来，他们一家已经算是很幸运了，有多少人与亲人相隔万里如今别说是音讯就连该去哪里怎么去找都不知道呢！
想到今天在餐车里听到的那些真切的苦痛，蒋为民心里同情着也共情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天在餐车吃饭时听到的这句话。
【要是列车什么时候在南方也有车站就好了……】
蒋为民心里一动，接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加热了一般，开始在血管里奔涌。他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涌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一个存在于心里许久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叫嚣。
他握紧了拳头，指间的香烟被这突然的大力掐破了皮，被卷着的烟草零零碎碎地落在光亮的地板上。
他看向女儿，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满是迫不及待，像是长久以来的挖掘终于发现了宝藏一样。
“我想着要不咱们晚上也让列车运行吧？”
“嗯？”
蒋倩恍惚了一瞬，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跳到了这里。
但蒋倩的平淡反应却让蒋为民却以为她对他的提议并不赞同，连忙道，“我是想着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现在列车大部分时间还是靠自动驾驶，不如晚上也运行，这样设置新站点的五千公里也能早点凑够，列车站点也能早一点遍布全国……”
现在列车虽然一天不止在始发站和终点站之间往返一趟，但每天晚上也会停驶六到七个钟头。
蒋为民不遗余力地想要说服蒋倩，“凌晨这段时间虽然没什么乘客，发车可能会赔本，但是我们现在又不缺晶石，也不缺乘客，我觉得用一些晶石的花费来换新站点的早日建成是很值得的……”
“只要新站点一落地，前期的投入马上就会成百倍千倍的回来，肯定不会赔本的……”
“现在很多地方的救援都受困于交通，如果我们能把各个城市都联接起来的话，救援的速度一定能上一个新台阶，说不定能有更多的人和家庭因此获救或者早日找到亲人……”
蒋为民细细碎碎地说着，蒋倩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沉浸在了父亲的畅想里。
但是……
“但是那样的话，驾驶室里就得一直有人在了……”
虽然现在站点还不多，只有最新开通的路段需要人工手动驾驶，每隔七八个小时就需要人手动驾驶，对驾驶员的需求还是蛮高的。
“……若是人工驾驶的路段在白天倒是还好，若是正好在半夜……”那就得有人半夜起来开车了。
即使需要坐在驾驶室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但也算是上夜班了。长时间下来，“会不会太辛苦了？”
“哎~这有什么？”蒋倩后续的担忧还没说完，就被兴致上头的蒋为民打断了。
“只是晚上起床开两个小时的车而已，这有什么难的？你妈妈和东子他们每次轮到排班的时候不也是凌晨两三点就去餐车里忙了？”
蒋为民觉得对于自己来说，蒋倩所说的辛苦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以往家里收麦子的时候，白天太热，不也有很多都是大半夜去干的？”蒋为民把手里被掐的稀烂的烟草重新找了张纸包了包，卷起来，“我只是开个车，比起来那些在下面辛苦打工还要上晚班的人不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