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白千羽自掏腰包给弟弟打了十几针阻断剂之后他终于暂时清醒起来了。
两边都急着通关,弟弟清醒过来之后立刻达成共识,不能再拖,现在就进行仪式。
十手度母自然同意,很快便在月亮河边摆好了仪式要用的东西。
月亮河上又飘起了那天听过的小调:
“心乡~在遥远的地方。你我~迷失同样的彷徨……
回家啊回家,回家吧回家……
以你的魂,我的骨,她的心脏,他的脑浆,
我们散落在各地,我们融为一体,
女孩投进熔炉,男孩埋进深土,
来年血生血,骨生骨,
难安难安,无骨何安?
梦魇梦魇,唯血成烟~”
与此同时,几人的系统面板上也同时发生了变化:【骨无安乡,心无其可。多人合作副本《归葬》进度加载中——
当前总进度:50%】
玩家汇合之后完成了任务的前半部分,在悠扬的小调中,白骨哀狂风大作,月亮河上渐渐浮起一层暗光,巴别塔对着河水跪下去——
归葬仪式第一步,上香。
第54章 金罂葬鸠
起风了,月亮乡民争先恐后地跳进月亮河。
他们的身体被河水淹没,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没有骨架,没有灵魂,每个人都是一颗血淋淋的心,曾被人规训成器具,曾被人驯化成动物,伺候主人直到死去,没有自由,没有人生,没有一切。
黑死城的奴隶们在水中唱歌。
“我们散落在各地,我们融为一体,女孩投进熔炉,男孩埋进深土,来年血生血,骨生骨,难安难安,无骨何安?梦魇梦魇,唯血成烟~”
巴别塔的身体开始颤抖,无数幽魂的过去像是滚针一样填满他的神经,痛苦来得无比真实无比剧烈,他在他们的血泪中沉浮,咬牙将九支线香插进规定好的位置。
九香连一线,烟雾袅袅而升。
天边血月中闪过巨大的虚影,本就阴冷的河边气温更低,四周雾气几乎凝冰滴水。
空气中出现蠕动的黑线,钻进巴别塔的手、脚、依附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双胞胎哥哥常庆哗啦啦开始吐血,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双胞胎弟弟常乐更是直接吐出了一块脏器。
“和平鸽”精致的脸上出现连绵的裂缝,白千羽听到自己骨头炸开的声音,成为诡侯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的压迫感,就连s级道具小苹果都未曾有这种威慑力。她微微低下头避开远方的凝视,在常庆常乐表面附上一层属于千灯镇的力量。不然照这么下去,不等轮到他俩人就交代了。
月亮又升起来了。
九根线香保持着一致的燃烧速度,缓缓矮下去,直到剩下一半的时候,巴别塔才起身回头。
常乐看见他的脸,没忍住又吐了一口内脏,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血块喷在对方脸上,被突然探出的舌头卷起,巴别塔缓慢咀嚼血块,蜿蜒的血迹沿着嘴角流进衣领。
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愉悦起眨了眨,竖瞳里闪烁着明显野性冷血的光,声音也变得不像自己:“不错。”
翠绿色的竖瞳,殷红细长的舌头,顶端分叉……是蛇。
他,或者说它,竖瞳缓慢转动着,退到供桌的一侧,再开口是说出的话谁也没听懂,“■■,■■■”
常乐两眼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白千羽扶住他,示意常庆赶紧上前继续进行仪式。
常庆深吸一口气,对着白千羽点点头,他也担心弟弟,但这个时候别无选择。上香、聚魂、起灵、捡骨,四环节缺一不可,都完成后才视为通关副本,不管出现了什么岔子,也不能认栽等死。
聚魂者常乐,所持道具信物百孔埙。
月亮河波光粼粼,表面上像是洒了银粉,流动的银光灿烂而华贵,血红的心脏像最浓郁的红宝石,随着水波飘荡沉浮。
河前,供桌上,九香被白烟笼罩,火星明亮地闪烁着,却不再向下燃烧,常庆在供桌前躬身下拜,然后摇摇晃晃地像个醉汉一样走向河中央。
毫无疑问归葬仪式每一步都有风险,而且风险程度之高让人无法抵挡,巴别塔中招的时候她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要不是他转身的时候很不对,其他人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换了芯子。
常庆缓缓步入水中央,空灵的埙声随之响起,满江的红心上慢慢生发细芽,如果世界是土壤,那么无疑灵魂才是扎根土壤的根系,细芽舞动着,在河面上慢慢跳起舞。
像无花果,红肿的糜烂的肉芽芽,一咬一冒血,进嘴之后会往肉里钻,口腔的嫩肉就被填满了,变成繁育肉芽的温床。
细芽在河中生长蔓延,缠绕到常庆身上,从他嘴里钻进去,又从肩胛骨挤出来。
他身上的护具不断闪烁,无力地像中年男人垂在床边的手,难堪又无可奈何的熄灭了。
白千羽扶着常乐给他打阻断针和肾上腺素,眼睛死死盯着河中央的常庆,仿佛那诡异的场景根本不存在,目光像要在他脸上钻出个洞来。
诡变如约而至,常庆眉心倒悬的火焰图案被隆起的山丘似的鼻梁挤出体内,化成飞灰,他双眼变得细长而上挑,头顶长出毛茸茸的火色耳朵。
常庆脖颈转了一圈,头顶的耳朵簌簌而动,在他体内纵横肆虐的细芽如潮水般褪去,他一个起落,踩着供桌跳下来。
“巴别塔”头顶的竖瞳微动,神色不虞,“常庆”冲他翻了个极为不耐烦的白眼,嗓音像是深山里缠绵的雾,直往人心里钻:“装什么装?”
说完后转头看向在场的活人和半死不活人,挑眉轻笑:“幸会啊。”
白千羽把常乐往身后带了带,微笑回应:“我叫白千羽,前辈呢?”
“■■,■■■”
耳边跟针扎似的,却怎么努力也听不到具体的内容,白千羽果断道:“……听不懂。”
那人一转身站在巴别塔身边,未料到她这么直白,耳朵动了一下,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地阖起来,漫声道:“姓胡。”
“……胡姐姐。”
常乐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本来她们定下的计划是如果常乐实在没办法参与仪式,就让哥哥常庆替代,毕竟两人是双胞胎,没准呢对吧?
现在是没戏了,白千羽目光隐晦地划过巴别塔和常庆,不说被换芯子这件事,就直面冲击之后,十几针肾上腺素和阻断针扎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常乐能不能醒来还是两码事。
面如白纸的,指不定已经死了。
那两位非人在旁边虎视眈眈,自从他们出现之后,十手度母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聚魂之后月亮河上布满了挥舞的肉芽,肉芽长成之后聚集成一个个人影,那是等待着被送归故里的亡魂。
隔着河水相忘,白骨哀上又起了狂风,不知何时开始也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站在河边,目光空洞却狂热地看着月亮河上的魂,看着月亮乡里的供桌,看着白千羽,看着常乐。
仪式绝不能中断。
又是十针阻断剂和肾上腺素和三个大耳瓜子,常乐毫无反应。主要是脑浆都被搅碎,这种程度的伤势还是太过了,就算是身负异能,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人到用时方恨少,要是张灵秀在就好了,白千羽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似的轻轻挥手。
汪航像一阵烟似的出现,缓缓融进常乐的身体里。
归葬仪式第三步,起灵。
民俗中所说的起灵通常是指在人死停灵之后,家属哭灵,然后从家中起棺入坟茔。
归葬仪式中的起灵则与传统不同,相对而言与哭灵更契合,毕竟黑死城这些奴隶们根本没有所谓的尸体,也就不存在起棺入坟茔。
起灵者常乐,归葬道具金宝盆。
汪航顶着常乐的壳子跪在供桌前,取出道具火盆点燃,将配套的道具纸钱投进去,金元宝、帝国金币、代表积分的花花绿绿的票子上一串数不尽的零。
白千羽瞳孔微缩,酆都银行?
抠掉“自己”的两只眼睛,又掀开天灵盖舀出脑浆,汪航面无表情地准备好助燃物,金宝盆大发慈悲地给起了细小的漩涡。
金宝盆里腥香升腾,幽蓝色的鬼火慢慢燃起来,纸钱灰烬打着旋飞向月亮河。
血红月光将银白色的长河映照成一片烂漫的粉红色,心脏带着肉芽追逐纸灰,生前得不到的东西在死后变得出手可及,但她怎么还是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呢?
是汪航在哭,还是有无数人跟她一起哭?
哭声浸透空气中漂浮着的黑线,浸透月亮河的水,浸透每一颗心脏每一缕亡魂,十手度母是三百年前的人,那么更久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