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舒畅抱起手臂撇撇嘴:“稀奇,你居然是站在舒翊那边的。”
舒翊很快收拾好他的衣服、涵盖了消毒工具的日用品,还有他的相机和电脑。然后他把舒畅赶出寝室,回头对纪珂说“我走了”。
纪珂应声说“好”,没有祝舒翊旅途愉快。
显而易见在高原山里上厕所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而舒翊想来也是那种宁愿方便在饮料瓶里也不愿意去上旱厕的那种人,旅途根本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但舒翊却误会纪珂落寞,犹豫片刻对纪珂说“我会拍照片给你”。
等纪珂想起自己理应拒绝时,舒翊已经关上门离开,短暂把空间留给了纪珂一个人。
放假前一天梅红其实问过纪珂要不要到小姨家来玩,还特意让小姨打来电话,纪珂不想梅红和小姨特别照顾他,也不喜欢奔波辗转在景点间,还是拒绝了这份好意。
当然,原本梅红执意要送纪珂去上学,但小姨要休年假只能赶在下个项目启动之前,纪珂希望梅红以后可以把生活重心放在她自己身上,就从“放养儿子”开始适应起,梅红好不容易才答应纪珂。
纪珂在孤单但并不孤独的环境中找到令他怡然自得的舒适区,却在舒翊合上门时产生瞬间的无所适从。
无所事事过完第一天,纪珂决定接下来几天假期都基本按照“舒翊的时刻表”来过。
纪珂早上稍微起得晚一些,在图书馆度过上午和下午的课时,晚上回寝室刷那些积压很久没看的剧和电影,吃外卖吃得很少,只在周四点了肯德基打打牙祭。
时不时发来消息给纪珂分享照片的人除了梅红,又多了一个舒翊。
经过一月的观察,纪珂可以认为舒翊是很守信的人——舒翊说会拍照片给纪珂看,纪珂就真的在晚上睡前大概固定的时间段收到舒翊发在寝室群的高清图。而舒翊说他不拍人像,纪珂也真的没有在舒翊的照片里找见过半个人影,连舒畅的头发丝都没能出镜。
纪珂对照相这件事的抵触和厌恶并没有实际性的缓解。
但纪珂不反感在照片里看见梅红的笑脸,也不反感舒翊镜头下那些植被稀少辽远壮阔的山峦和平静如镜一望无垠的湖泊。
纪珂收到照片时,稍微关心舒翊高反严不严重。
舒翊并不逞强,说会觉得难受,因为临近冬天氧气会更少、空气更干燥,不是自驾最好的时节,还建议纪珂如果要去就挑夏天。
纪珂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那样一个夏天,就问舒翊那边有没有下雪。
舒翊说山下城里差些日子才到下雪的时候,纪珂遗憾有些不巧,但舒翊给纪珂遥遥拍下世界屋脊之上终年不化的雪山。
这是纪珂保存在空空如也手机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
纪珂觉得舒翊很像苍劲底色上那一抹同样孤单的白色。
第11章 不禁
总是空着的手机相册被一抹白色入侵,纪珂稀松平常的自律生活也好像随之被打破。
起因是纪珂在保存那张雪山照片时,感觉像垫脚试探着跨出舒适区,心神不宁自我拉扯,就多嘴问了一句本不应该问的话。
纪珂毫无铺垫、不给舒翊任何心理准备,问舒翊“是不是不喜欢拍人”。
信息刚发出去纪珂心里就一阵后悔,慌忙撤回,想假装无事发生,舒翊也没有很快回复,这让纪珂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在纪珂洗完澡漱完口准备上床睡觉时,舒翊回了过来。
舒翊其实在纪珂撤回前就看到了内容,也好像能懂纪珂“是不是不喜欢”这句话背后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喜欢”。
舒翊收到消息时犹豫了很久,可被冒犯隐私的感觉却很淡。
摄影者需要有一双会“观色”的眼睛,舒翊往常不太把这种能力放在人的身上,所以社交时总显得生硬滑稽,而避无可避同他有生活交叠的纪珂是个不得已的例外。
舒翊知道纪珂的探究欲不强,只是也习惯对旁人观察入微,总是希望细致地收集蛛丝马迹。
舒翊其实有些感谢纪珂能及时注意并避开他的“不喜欢”,因此舒翊也不介意对纪珂展露他的坦诚——
[600元]:[不喜欢。河流山川不在乎世界上一共有多少枚镜头]
[600元]:[所以我十分努力才能展现自然风光十分之一的好]
[600元]:[但我万分努力也不能满足人万分之一的要求]
[600元]:[有的摄影师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别人的美丑,又矛盾地用镜头去取悦,我都不喜欢]
纪珂没有料到他会从舒翊这里得到这么详尽的答案,躺在床上怔愣了好长时间。
如果可以,纪珂很希望自己也能够像河流、像山川,潺潺有生机、岿然而坚毅。
舒翊无辜地具备着纪珂讨厌的特质,是受纪孝炜连累。
纪珂自认为是个认知健全的人,明确知道并不是所有掌控摄像头的人都那样令人作呕,只是带有根深蒂固的偏见,所以一贯偷懒采取“一刀切”的方式拒绝和他们相处,并不愿意费哪怕一点点心力去从这类人群中分辨挑拣出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但纪珂这个瞬间能去主动认同——舒翊纯净的镜头独立在纪孝炜给纪珂埋下的雷区之外,舒翊也是个不太一样的人、是纪珂偶尔心念间会向往成为的那种人。
河流山川不在乎世界上一共有多少枚镜头,落在人间却漂亮得与人无关。
纪珂侧躺着,反折起手臂遮住额头,忍不住透过昏暗去看对面的床铺和桌柜。
舒翊背走了那个相机包,只留下他的拍立得,被仔细收进包装盒里摆放在桌上。
纪珂颤声呼吸。
他没有再试图去寻找某个镜头,不禁直白地去想舒翊的眼睛。
舒翊的眼睛在镜头之后专注看什么的时候,也是那样疏离却那样认真的吗?
纪珂被自己报复式的欲望发泄反制其身,它驯化纪珂沉迷于“被视”所带来的刺激和快意。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热衷于“被视”——发源于镜头拍摄——的特殊癖好仍不能够被治愈,那么舒翊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都是很好的幻想对象。
假如舒翊知道纪珂的肮脏,舒翊就会对纪珂露出不礼貌的冒犯眼神,或轻视、或鄙夷——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舒翊出于雄性本能也想驯服或践踏纪珂——但舒翊碰不到纪珂,纪珂就安全自由。
纪珂坐起来,懒散地背靠墙壁。
他微微眯起眼,自我放逐式地不去控制自己的呼吸,然后面对舒翊那侧床铺敞开了双腿。
纪珂的自律生活只坚持到那个晚上。
欲求开出一条口子,纪珂像失去了自控能力,不分时间、不讲究地点,穷尽他贫瘠的想象,大肆发挥在舒翊的身上——
纪珂仍然允许舒翊使用自己的座位,但纪珂想直接面对着舒翊,坐在书桌上,他的一条腿折起来用脚跟踩住桌沿,另一条腿就随意垂着,趾尖差一点点可以碰到舒翊的小腿。
纪珂不需要另找绳索去束缚舒翊的双手,很令人省心。如果舒翊愿意施舍纪珂一个露骨的眼神,那纪珂可以对舒翊体贴一些,会格外注意不让自己流淌滴落的污液溅脏干净的舒翊。
又或者纪珂可以主动一点、提前一点发消息问到舒翊具体是什么时间回来,那他就能做些隐秘的准备。
纪珂不会太过火——即使纪珂想索性正对门口算了——但舒翊一定不能接受他的舍友不穿裤子坐在脏兮兮的地上。
所以纪珂只会跪趴在床上,放下线脚细密的白色蚊帐。
只要舒翊微微抬起眼,或许就能看见隐约一道不太勾人的臀峰和腰线。
……
余下的几天假期,纪珂反反复复、情不自禁在混沌旖旎的臆想中升空,又骤然坠落,恍若自己是位攀在山崖追求极致刺激却失足跌落的旅人。快意蓦地退潮,纪珂下坠时就没能溺在浪里,而是浑不似人形地摔在暗礁之上,不甘地等待下次涨潮。
纪珂总会紧闭湿漉的眼,胸膛起伏剧烈又逐渐平缓下来,像挣扎后的偃旗息鼓,安静麻木,半晌才难堪地自语:“……你又在想什么呢。”
“你又在想什么呢?”舒畅微微皱眉,“舒翊,小翊!”
酒店房间里。
舒翊肢体僵硬地坐在桌前,目光有些失焦,直到舒畅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又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去晃他的肩膀,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舒翊皱了眉,眼神又恢复成平日里因不近人情而略显凌厉的样子。
“……手。”舒翊不悦地提醒。
舒畅不明显地松口气,放开舒翊,又抱怨说“怎么这么讨嫌”。
舒翊认为讨嫌的人应该是未经允许就动手还恶人先告状的舒畅,但舒畅本意是关心,所以舒翊只是抿着嘴没有反驳回去。
“明天一早就往回开了,路上没的休息,还不睡觉愣着干嘛呢。”舒畅靠在桌沿,抱起手臂,“我发现你这几天时不时就要走神一会儿,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