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他应该遗忘别的一切,因为带土是他的初心。他是带土的哥哥,这是宇智波启在尘世中沉浮时唯一能够稳稳抓住的道标。这个世界结束以后,他应该又快又绝情地把过往抛在脑后,像以前那样,不用去想,也不用回头去看。保持活力,保持干净,接着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可是宇智波启最终又回来了,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回来也见不到宿傩,只是在本就不堪的现状上提醒自己,他又辜负了除了带土之外的另外一个人罢了。
  这事实让宇智波启觉得疲惫,他不明白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他记不清距离和带土分别已经过去了多久,也数不清这究竟是他经历的第多少次轮回。
  忘记是正确的,宇智波启没有做错什么,因为不去忘记的话就活不下去。当一个人拥有太沉重的心灵,肩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是漂流不了多远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离带土的世界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朝一日能够与带土重逢。他漫无目的,迷失了航向,指引他的只是一个抽象的目标。就是一个人一直向着南走,因为地球是圆的,终有一日能够又回到原地,宇智波启仅仅是凭着心中的执念和执着坚持到现状罢了。
  作为质子的生活很乏味,他有时候会将分/身放在城里,抛弃其他地方去看那个长尾景虎,去看那个被成为‘尾张的大傻瓜’的织田信长。老实说简直令人失望而归,他们是那种会被记在书上的家伙毫无差异的存在,从中瞧不出自己以前熟悉的那些故人。
  故人哪里是相见就能见呢?他做出如此努力都未曾与自己最想见的人相遇一次,宇智波启觉得自己简直天真的得过了头。
  最开始宇智波启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骑射天赋,受到了国主的重视和提拔,但是后头他又觉得很没有意思——就算是受到大名的礼遇,成为有名的武将又如何呢?难道真要在这个战国时期一争天下?
  于是他又开始成天和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混在一起,少年的性格容易改变,一时之间志向发生偏移也是合乎常理的事。宇智波启的这副做派也没有引起周围人的疑惑,他们成天出城游猎玩乐,每猎到一只花鹿,同行人都聚在一起为宇智波启的身手庆贺欢呼。
  不知不觉中十余年过去,老城主离世,质子也被因为要为父亲服丧的缘故,被新上任的统治者放归家乡。
  这时候颇有贤名的少城主已经被妖魔取代了身份,宇智波启率先去为名义上的父亲吊唁,从老城主的灵堂折返回来,拜见新上任的城主的时候,貌美的妖魔从高楼上在暗香浮动,寒梅绽放景象间望见了义兄踏雪而来的身影。他神色淡然地垂下眸,漫不经心间捻起棋子,朝周围人问道:“启……他的名字是启吗?”
  上一任的城主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疾病,在消息闭塞的城池里,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妖魔想要令人悄无声息地消逝,更是花费不了多少精力。
  奈落原本想要随手处理掉这个身份的义兄,但是在周围人说起少城主和这个人未曾谋面的消息之后,突然觉得像这样的人,直接死去未免又太过于可惜。
  而宇智波启站在室外,侍女们卷起他面前的幕帘,实际上,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这个兄弟。
  年少的城主病弱,却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长发如墨,整个人有着如同玉石般温润的辉泽,听闻声响后抬眸看他,神色之间有着一种清冷般的艳丽。
  宇智波启觉得恍惚,并且由此生出了一种怀念,他曾经也有过一位这样体弱多病的兄弟。
  第85章 我的弟弟奈落(二)
  宇智波启从未和人见阴刀有过接触,在作为质子启程之前,宇智波启曾经远远见过这个孩子一面,彼时只觉得他多病幼弱,和寻常玉雪可爱的孩童别无二致,现如今已经出落得非常貌美。
  少城主身着绸料白衣,衣袖极香,好似寒梅残雪般洁白无暇,白面绿里的外袍搭配着浓淡相谐的淡紫色内衫,虽然因为病势显得清瘦苍白,略有不足,但举止雅致,显得很是风姿俊美。
  宇智波启和原本的城主乃是远亲,和现如今的新城主关系更是极远。他虽然是老城主名义上的养子,实际上更像是被赋予特殊使命的家臣。不过说到底,没有谁会为突然冒出一个毫无感情的义兄感到欣喜,原本以为拜会之后会放他自行离去,青年人却温言询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宇智波启则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久别家乡,尚且生疏。两亲已故,物是人非。待为其潜心拜佛祈祷来世,以弥补未能长伴膝下之憾,再做理会。”
  阴刀少主听罢,轻轻颔首,但是并没有立刻表明同意的态度,他的声音平静清朗,追述起了过去的往事:“母亲久别人世,数十年来仅剩父亲与我相依为命。现如今忽然别离,世间亲友凋零,令人凄清孤寂,悲伤不已。”
  “好在兄长大人返回故乡,希望您能够记挂手足之情,莫要舍我而去,陪伴在我的身边,亦能得暂时安慰。”
  宇智波启虽然惊讶于少城主的挽留,但是此话确实言之有理,倘若推却恐怕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阴刀少主又说他的宅邸荒芜,长久无人照看,自己现如今新任城主,这时候正是需要用人之际,于是便要求宇智波启暂居城主府邸之中。
  大概是出于移情作用,年轻的城主对于素未谋面的兄长展现出一种别样的亲厚,宇智波启这些日子时常跟随在阴刀的身边。
  他有时候觉得人见阴刀很像鬼舞辻无惨,貌美多病,如同鸦羽般的长发垂到肩头,有一种清冷艳丽之感。大抵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在处理政务的时候,青年不多时就觉得精力不济,有些倦怠,便用手轻轻依靠矮几。
  虽然是武士之子,但是这个人却不能像是武将那样统领麾下的武士,可是照样却获得了属下们的赤诚相待。因为他性格宽厚仁慈,善于以己度人给予别人关怀,还是少主的时候便颇有贤名,在城中广受民众们的爱戴。
  人见阴刀和鬼舞辻无惨是相似的,但是又是格外不同的,同样久病缠身,同样出生贵族……宇智波启时常心想,这孩子会是另一种环境下长大的无惨吗?如果说,人见阴刀将宇智波启作为聊慰亲情的寄托,那么宇智波启也同样在人见阴刀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般的怀念。
  年轻的城主会在别人面前毫不回避地称呼他为‘兄长大人’,就算经历了无数次转世,宇智波启都鲜少从弟弟那里获得这样的待遇。
  带土小的时候很粘人,长大了就算一口一个‘宇智波启’。好像不直接叫全名的话,就不够气势汹汹,不能彰显出自己十足的愤怒。这也难怪,因为宇智波启确实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兄长的架势,他会招惹带土,也会欺负带土,偷偷把带土喜欢的零食吃个一干二净,揭他的短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然后开怀大笑。
  “因为这样子才像是兄弟嘛。”
  而鬼舞辻无惨在一开始还会礼节性地将宇智波启称呼作兄长,撕破脸皮以后便全然不在乎,他叫他‘启’,瞧见他的时候往往会阴晴不定地挑起眉头。要是突然有了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便体现出一种如同毒蛇般粘腻的态度,这时候他反而对待宇智波启很温柔,甚至用亲密中带着足以将人溺死的恶意呼唤他,他叫他:“哥哥。”
  每当这时候宇智波启就会不由自主地从胳膊上起一些密密麻麻的疙瘩,毕竟这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两面宿傩也不会叫他哥哥,这并不是说他不将宇智波启视作兄长,而是这个人在这方面好胜心强。他和带土不同,带土有的时候会因为宇智波启并不严肃的举动炸毛,而两面宿傩通常是照单全收,不会给多余的反应,再多问就是不耐烦地‘嗯’上一声。
  在这个人的心中,恐怕始终认为宇智波启才是被照顾的那个呢,不过就算如此,两个人还是闹出了分歧。
  于是阴刀这句‘兄长大人’还真是叫得他有些受宠若惊,一则他仅是老城主的养子,就算是真是血亲,面对阴刀也该是上下级的关系。再则他们之间毫无感情基础,相当于宇智波启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个弟弟,一时之间还颇有些感到不适应。
  与之相对应的,效忠于人见城的武士们也对于城主倚重义兄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异议,因为在国主身旁受到严格教育的宇智波启,同样是一位十分优秀的武士。
  他弯弓射箭,百发百中,能够轻而易举射落天边高飞的雁鸟,他剑术高明,曾在众人面前斩落空中来去自如的飞燕,即便城中最勇武的剑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曾经有人投其所好向城主夸奖他的义兄,说他如同珠玉在侧,令人感到自惭形愧,又说城主现如今有了这样一位臣子效力,便如同朗月落入怀中。
  而人见阴刀听闻过后只是展颜一笑,并不答话,姿态极为优雅,气度绝胜远山烟霞下的满树芳菲,如同铅华洗尽之后清整盛开的荼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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