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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样的孩子,能健康长大就很不容易了,很多药他是要吃一辈子的。而他超出常人的聪慧,可能就是上帝给他开的另一扇窗吧...”
  “傅嘉安长这么大就只零星的上过几年学,不太擅长和人相处,你能不能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以后对他多包容一点?”
  原来如此。
  所有的偏爱怜惜,轻拿轻放,特殊对待,好像都有了理由。这样堪称杀手锏一样的秘密,一个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的真相,料想会让任何一个十八岁的本性善良的孩子心生愧疚。
  可陆桀没有。
  自私、善妒、小心眼,既然被贴上这样的标签,那他就偏偏不想甩开误解。脖子两侧阻塞得难受,所有奔涌的血都像凝滞在喉咙口,他那么难受,却摆出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说:“就因为他小、他弱,就要人人都保护他?让着他?如果这么脆弱,不如给他放进保温箱里生活好了。”
  不等戴鑫再说话,陆桀恢复正色,“说真的,您对傅嘉安的过度保护,是因为真的心疼他,还是害怕他在学校出事?”
  “......”
  “如果是后者,我建议您直接联系他家长,邀请他家人过来看比赛,那无论出了什么事,责任都落不到您头上。”
  “如果是真的心疼,”陆桀顿了顿,脑海里回忆起傅嘉安在夕阳下投入最后一球的样子。那么开心,那么得意,风把他的刘海吹开,让他那么...像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16岁孩子。
  因为耍心机得逞的得意,因为欢呼声沸反盈天的害羞,那些没写在脸上的情绪,竟然都神奇地传达到了陆桀的心里。
  陆桀回忆起自己举起傅嘉安的手为他报名长跑的那一刻。
  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报什么仇,而是对势均力敌的比赛意犹未尽,那样让人心潮澎湃的感觉,陆桀好多年都没有体会过。而和傅嘉安作对,就好像在刺激点上反复摩擦,让人欲罢不能。
  能被他陆桀视为对手的傅嘉安,怎么可能有戴鑫说的那么脆弱?
  “如果是真的心疼,”陆桀继续道,“那您就太小瞧傅嘉安了。他比他看起来的要有把握,而一个聪明的孩子,是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
  从那之后的一周,陆桀总会在早读前发现傅嘉安来的很早,又听人说看见了傅嘉安在操场上跑步,每天都是先跑几圈才来教室的。
  “跑得也不快啊,” 大家半怀疑半好奇,“是不是真的在憋什么大招啊?”
  有一次陆桀起得早了一些,刚好看到傅嘉安跑步的样子,确实并不快,第一圈是匀速,接下来就越来越慢。像他这种跑法,大概一滴汗都不会出的程度,可一些体征仍然会反映出一个人运动的痕迹。
  比如早上的傅嘉安脸颊会有一片没退去的红晕,衬得脸比平常更白,呼吸声也比平常要明显一些。与此同时,傅嘉安倒是变得没那么容易忽然睡着了,一般能打起精神坚持两三节课。
  整个人好像从一缕游离的风,渐渐变成有温度的、能抓住的云团。
  运动会定在了周四和周五,接力跑在前一天,彭渊和江焱在最后两棒力挽狂澜的名场面为高三一班夺得了一个全校第一。
  周五下午,在运动会的尾声,三千米长跑开始检录了,只有傅嘉安和陆桀离开了教室。
  陆桀是26号,傅嘉安是25号,两个人各就各位站好,听口令一齐蹲下。
  陆桀挨着傅嘉安,因为在外面一圈,所以起跑位置稍微靠前一些。在傅嘉安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陆桀的腿部肌肉,修长又结实,在蹲下的时候肌理分明,是日复一日的运动后训练出来的线条。
  “跑不下去了就放弃吧,不会笑你的。”
  是陆桀在跟他说话,语气有点不羁的调侃,吊儿郎当的,像在挑衅。
  然后陆桀回头看傅嘉安,又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不会笑你的。”
  咚咚,咚咚。
  不知道是不是起跑枪声在倒数,傅嘉安觉得无比紧张,胸膛好像要爆炸了,接近他能承受的极限。
  嘭!一声。
  傅嘉安立刻作出反应,用最快的速度让身体弹出去。远远地,他看了眼陆桀,眨眼间,对方已经超过自己大半圈,更是甩了第二名老远。
  练习了很多次的速度把控,傅嘉安那么清楚自己的身体极限,可看着陆桀背影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加快步伐,像驾驶着一辆悬崖边快要散架的轿车,不自量力地踩住了油门。
  明明做好了垫底的准备,可眼睁睁看见那些四肢发达的高大男生一个个从身边像飓风一样经过,傅嘉安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难受。
  喉咙口的缝隙好像被捏紧了,任凭怎么努力也很难吸入空气,五脏六腑都被卷在一起,痛苦在皮肉下撕咬。傅嘉安觉得自己一边跑着,一边碎着,曾经好不容易左拼右凑起来的稳定状态被削肉露骨,显得更加自欺欺人。
  一开始是怎么对自己说的来着?要量力而行。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明明知道自己根本跑不完全程,为什么还逞强呢。
  难道要像初中的时候那样,在大家面前晕倒,像表演型人格一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再被同情怜悯吗。
  必须要沉下心来,全神贯注才行。
  就这样,傅嘉安重新像训练时那样调整呼吸,埋头坚持,连谁超过了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过了多久,讲台上握着话筒的主持人发出阵阵呼喊——高三一班的陆桀是第一名。
  心跳声像雷声一样,强烈而沉闷,顺着血管敲击耳膜。傅嘉安这时刚好跑到终点线对边的跑道,和陆桀差了半圈的位置,感觉体力已经逼近极限。
  就到这里吧。傅嘉安俯下身扶着膝盖大口呼吸,想抬头看一眼对岸陆桀意气风发的样子,却很难直起腰。
  双手都在不正常的颤抖,体力像沙一样流逝,可是不应该的,他明明是控制在体力的安全限度内才对...果然还是搞砸了吗?
  “就跑到这了?”
  一个高大的阴影从旁边遮住了他的影子,耳边传来的声音很熟悉。对方像一个很烫的火球,在秋日萧瑟的凉意中,挡住了把汗水吹得浑身冰凉的风。
  明明应该在人群中央接受掌声和庆祝的少年,不知何时穿过整个操场,站到了自己身边。
  “我说了不会笑话你,就不会笑话你啦,” 刚拿完第一的陆桀心情非常爽,继续欠欠地逗着傅嘉安,“怎么了这是,哭鼻子呢?输给我不用那么、喂...”
  陆桀觉得胸前被轻轻撞了一下,是傅嘉安倾身过来,因为个子矮,额头抵着他胸口。身体倒是没贴上,两人之间还有几公分距离,不过往下一看,傅嘉安的一只手死死抓住陆桀的衣角,像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就借我靠一会,求你,”傅嘉安咬着嘴唇,“我不想晕倒。”
  “哦...好。”
  傅嘉安熬过最初几秒的目眩脱力,除了自救之外终于有了些多余的理智。他身体缩了缩,好像这样就能全部藏进陆桀身后,小声问道:“有人朝我们这边看吗?”
  “没有,”陆桀说话的时候,胸膛起起伏伏的,“终点线那边刚才有个人晕倒了,他们都冲过去了。而且,我们这是最后一个项目,后面也不需要用跑道了,你安心在这缓一会吧。”
  陆桀把头偏开,又补了一句,“省的又晕一个,校医务室忙不过来。”
  傅嘉安微微扬起嘴角,呼吸得很缓慢,“这次是我输了。”
  陆桀惊讶了一瞬,忽然觉得此刻的傅嘉安特别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没有早熟少年的稳重,也没有暮年老人一般的平静。鸡蛋壳上好像碎了一块,从里面钻出个毛茸茸的鹅黄色翅膀,可爱的让人心软。
  “也不算输了吧,”陆桀说,“那里是我的终点,这里是你的终点,我们都跑到终点了。你这身体情况,跟你比都算我胜之不武了。”
  “你都知道了?”
  “啊...?什么,知道什么。” 陆桀磕巴了一下,心里沉沉一跳,全被傅嘉安听了去。
  傅嘉安重新站直身体,仿佛在那一瞬间又恢复了淡淡的,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知道也无所谓。”
  他转身就要走,可腿一软,差点跪下,还好陆桀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这才稳住没摔。
  “喂,你吃没吃早饭啊,午饭我看你也没吃。”
  “......”怪不得,傅嘉安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低血糖了。因为之前试过吃一点东西再跑步会很想吐,这才特意空腹跑的。
  “好了好了,送你去医务室。”陆桀蹲下来,“毕竟是我提议让你跑3000米的,总不能竖着出来,横着回高三一班吧?”
  “...不用了,吧。”
  傅嘉安看着眼前宽阔的肩膀。陆桀愿意背自己,这样的机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可是他依然不想成为令人瞩目的目标。
  “别犹豫了行吗?”陆桀抬头望了下天,催促着,“看看,要下雨了,操场上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还有一部分人在忙着照顾那个晕倒的同学,趁现在没人往这边看,赶紧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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