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带他回郭师傅家后,再做定夺。
*
到达郭师傅的瓷坊时,其余几位师傅早已到了。
他们拿着纸笔已经在商议,起草瓷器的样式。
谢景霄没有着急进去,站在门外听各位老师的意见。
他总感觉他凡是出现,几位师傅就不喜欢说话,这样会让他不能完全了解师傅们的真实想法。
所以出此下策偷听。
然而,许久之后,经过一阵激烈讨论,正中央桌面的白纸,空空一片,连灰尘都未落上去。
你还要待多久?小爷快冻死了!
卿慎徕直接推开玻璃木门,伴随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空气也陷入一片静默。
房间内六个人,十二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目光集中在露头的卿慎徕身上。
卿慎徕抬起手,僵硬地曲了曲四指,哈喽?
而后,一闪身,迅速躲在谢景霄身后,把他推了前去。
你?!谢景霄被推的踉跄两步,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各位师傅欠欠身子,这是我一个朋友,不懂事,打扰各位师傅了。
小谢啊!说的啥话!快进屋,屋里暖和。
李师傅拉出屁股下面的板凳,让开火炉旁的位置,要推给谢景霄。
谢景霄刚想推辞,就见卿慎徕一屁股坐上去,人高马大地杵在人群中间。
李伯伯,他脑子有点问题,你继续坐这里。
说罢,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偏偏头,示意坐到一边。
我冷
我坐边上就行。
他不爱坐!是不是?卿!慎!来!
是是是,卿慎徕对上谢景霄的眼神,一个弹跳,立马站起来,您坐
十分不情愿地向角落移动。
谢景霄似是想到什么,揪住他背后的帽子,
这是我朋友,卿慎徕,在绘画上很有造诣,所以我请他来帮忙。
而且尤其他脑子,特别活络,点子特别多,除了没礼貌外,找不出任何缺点。
各位师傅有什么问题,问他就好了。
各位老师,喊我小卿就行,画画就爱好,爱好
卿慎徕扯出僵硬的笑容,咬牙切齿地点头应和,视线恨不能把谢景霄吃掉。
爱好好啊,我们也就喜欢瓷器,玩了一辈子。
郭师傅把桌上的纸笔塞给卿慎徕,
小谢说你点子多,画画的起形也快,你把我们哥几个想法汇总一下,看能做个什么出来。
几位师傅不约而同空出一小块空间,正好紧挨温暖的火炉。
谢景霄努努鼻尖,凑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语道:你梦寐以求的位置,多好
好好好太好了卿慎徕点着头,拎起一旁的小板凳,坐到正中央的位置上。
谢景霄则选择坐在后方的长凳上,安静地倾听师傅们的意见。
郭师傅:我觉得咱们这次绝对不烧瓶瓶罐罐,要烧就烧最难的,要不做个动物?
李师傅:动物不难,咱们那十二乖龙都交货了,我们烧制人像吧?
王师傅:人像咱烧的最多就是关公,观音像,佛像,要不做个观音像?衣带飘飘
李师傅:还是做关公像,关公骑大马,耍大刀
几位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但卿慎徕自始至终目光都停留在后排谢景霄身上。
他的画笔在纸上飞速舞动,快得几乎有了重影。
许久,不知那位师傅哟了一声。
众人议论声才停止下来。
纷纷将视线投在卿慎徕手上的画纸上。
就连谢景霄也站起身,抬步,慢慢朝他走来。
绕过人群时,发现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他身上,微不可查地蹙眉,但当他看向画纸的人物时,怔楞在原地。
再抬眸时,浅淡的眼眸顷刻间蓄满了泪,水珠在眼眶中打着转,自眼尾滑落,染得那颗胭脂痣,敷上一抹水色。
第53章
你小子不会喜欢我们小谢吧?
郭师傅看了眼画像, 又看看谢景霄,
我家小谢可名草有主的!小檀总昨天可是在这呢!你小子胆子真大!
卿慎徕笑而不语,站在人群笨拙地挠头。
那双极淡的瞳子, 下意识地扫过众人, 不自觉地, 落在中间的谢景霄身上。
卿慎徕嘴角上挂的肆意笑容,缓慢凝固在面容上,一点点褪色,直至惨淡无光。
原因无他,映在卿慎徕眼底里的身影,有些虚晃。
他自知自己画的是谁。
此刻, 谢景霄的眼眶晕起水雾, 稀释眼角胭脂痣的绯色。
与画中女子眼尾那抹薄墨如出一辙。
谢景霄见众人将话头指向他, 敛去眸中水色, 眨眼间, 复杂的情绪被浅淡的眼波悉数隐藏。
紧抿的薄唇勾出一抹笑意, 摆摆手,师傅们莫要打趣我他画的可是个姑娘。
哟, 还真是!这姑娘长得真俊朗你们看她骑得大马, 活灵活现的
几位师傅围绕着那幅画, 开始议论怎么烧制。
卿慎徕笔下的人物,完美地符合了几位老师的描述。
面容清秀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衣, 骑着骏马驰骋,柔顺的发丝自由地飘散在身后,衣袂飘飘,清冷出尘中又飒气逼人。
有动物。
有人。
还有飘荡的衣裙。
谢景霄抬眸, 并没加入师傅们的讨论,视线越过人群,一直定格在对面的卿慎徕的身上。
只一眼,他便认出画上的女子是谁。
他想起茶舍里蜷缩成团的画稿,一幅幅水墨描绘的女子,无不例外拥有相同的神韵。
只不过,画者并不清楚女人的真实面貌,每张画五官轮廓都有出入,所以谢景霄并没有认出来。
卿,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谢景霄眸底的猜疑逐渐肯定,他与卿慎徕心虚的目光对视着,清晰看见他喉结不知所措地滚动。
心下了然。
随即,别开视线,淡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薄的笑意。
趁众人对画中人物的塑造热烈讨论之时,谢景霄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脱身。
卿慎徕佯装与郭师傅讨论细节,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向后瞟望。
这里应该,再次抬眸间,人影消失不见,卿慎徕嘴边的话停滞下来,四下寻找。
应该什么?一位老师傅问道。
忽然,卿慎徕在门外看见一抹熟悉身影,收回视线,将面前的图纸向外推了推,咧嘴冲着老师傅一笑,
应该,我也不知道应该什么
他抬手将墨镜向下一钩, 让让,尿急。
这家伙
众人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通道。
*
密封的室内压得谢景霄有些不舒服,他推门出来,沁着冰雪的冷风灌进鼻腔里,他混沌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明。
一呼一吸间,在鼻头氤氲起一团雾气,模糊了院子里的枯树,不知不觉盯久了,与记忆里中瓷坊的山茶树相重叠,竟有一丝眩晕的感觉。
他母亲热爱山茶花,也同山茶花一般,开的赤艳,断的果决。
谢景霄从未听过他母亲谈论过家人,每每谈论到卿家人时,她都会说自己对不起家里人。
似乎从选择谢初远那一刻,母亲就跟自己的原生家庭断断的干净。
然而,并不是她真心不想回去,而是不好意思回去。
她放弃一切选择的男人,却背地里索取卿家的资源,养着别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再去踏进卿家的大门。
谢景霄得知关于卿家的零星信息,也是在母亲与谢初远大吵一次中得知。
印象里母亲性子温顺,为数不多的大吵皆是得知谢初远向卿家索取,卿雨烟以死相逼下,谢初远这才放弃卿家这条捷径。
而后,他对现在的卿家一无所知。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多冷。
突兀的嗓音,将谢景霄回忆里揪出来,他摇摇头,晃开了眼前的薄雾。
谢景霄扭头便看见卿慎徕打着哆嗦,从屋里走出,寒风吹过,他下意识裹紧自己的夹克,
屋子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卿慎徕在衣服兜里摸出一盒香烟,指尖一挑,弹出一根,不介意吧。
谢景霄侧眸,盯着裸露在外的半截烟嘴,鬼使神差地喃喃,给我一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