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郑束自知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
  神德寺地处北山,接连下雨好几日,难得放晴,山上依旧烟雨蒙蒙,随着佛寺的一声钟鸣,一片树叶徐徐坠落,不偏不倚砸在刚下车的谢景霄肩头。
  神德寺距离这栋私宅不远,但香客极多,去山上的路都要徒步爬上去,但像今天走后山一路畅通无阻也是第一次。
  谢景霄从肩头取下那片枯叶,拿在手里把玩。
  浅棕色,跟自己衣衫的颜色相近,都是没有生机的色彩。
  檀先生结束还要多久?谢景霄眼睛盯着叶片的纹路,没有抬头,薄且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捏碎枯叶。
  还需要一两个钟头,要不您去车里等吧。
  郑束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肤色因为大病初愈呈现轻微的病态,站在秋风里,就犹如他手里的枯叶,孤寂且易碎。
  我去下面走走,结束了给我打电话,谢景霄淡淡一笑,就是檀总挂断次数最多的那个。
  不等郑束回答,谢景霄就自顾自向山下走去。
  檀淮舟参禅的庙宇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秋风扫过,只剩下寂寥。
  他本以为山下会热闹些,但许是淡季,香炉烟气也只是袅袅几缕,香客更是寥寥。
  红砖绿瓦下供奉的是诸天神佛,他下意识拨动绕在指骨上古檀佛珠,抬步跨过些许残破的门槛,望向面前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内心空荡荡的,额头触地,不知自己在求什么。
  他习惯性地拿起供桌上签盒,木签摇动,缓缓落下,拾起。
  熟悉的空白爻。
  又是空卦吗?旁边的僧尼认出了这位特殊的香客,次次占卦都是空卦。
  嗯。谢景霄点点头。
  僧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口中喃喃道: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佛祖又怎会知道。
  他每次求签都是为他人求,但自回到谢家后,他刻意忘记他们的相貌,又想得知他们现状,拼命想起,又忘记,如此反复,以至于现在脑海残存几道虚影。
  所以卦卦都是空。
  他将签盒放回原位,站起身,向着屋外的菩提树走去。
  树冠极大,缀着一树的红绸,虽以入秋,却依旧拥有极强的生命力。
  要不要给家人朋友求一个呀?祈福很灵的。
  被人群包裹的小桌上放着各种木牌,摊主小姐姐热情地递给谢景霄一个。
  他接过,桃木制成的牌子留有空白,供人书写。
  家人吗?
  他们称不上家人。
  小姐姐似乎看到谢景霄的迟疑,开口补充道:给另一半祈福也是可以的。
  另一半?
  檀淮舟吗?
  谢景霄握着木牌手一紧,释然地笑了笑,提起笔。
  【希望檀淮舟
  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他落完笔,站在树下,双手合十,捂着那枚木牌,阖眸虔诚地重复祝福语。
  片刻后,抬眸望向树伸出的一段枝丫,就要将手上祈福牌挂上去。
  然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那枚牌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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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祖:寄快递都有个地址,你一片空白我咋知道
  真就我猜我猜
  第6章
  本就踮起脚尖,许愿牌莫名被抢,谢景霄重心不稳随着惯性向后踉跄几步。
  一丝怒意爬上眉梢,转身间,又将戾气收了起来,他波澜不惊的眸底映出一幅熟悉的面容。
  东西还给我。
  谢景霄率先开口,声音清冷,似是落了霜雪的璞玉,润泽清透,冷而不寒。
  但年轻男人根本没有理他,他一身灰色休闲装,戴着顶鸭舌帽,耳垂的银色耳钉奢靡夺目,浑身都是对他的不屑一顾。
  他是谢景霄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景云,也就是闻人月的亲儿子。
  闻人月作为第三者成功上位,他也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变成了谢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现在更是当红男星,风光无限。
  当年能跟檀家联姻,谢初远自然先考虑的是大儿子,但谢景云坚决只做上面那一个,誓不做0,谢初远才没办法,把离家出走的谢景霄抓了回来。
  谢景霄在谢家这些年受的折磨,谢景云出了很大一部分力。
  当年谢景霄比谢景云个子高,他就撺掇给谢景霄定期注射一些抑制生长的激素药剂。
  以至于谢景霄自那以后生长极为缓慢,就连皮肤也变得如新生儿一般白皙细嫩,稍一用力都能留下红痕。
  当年谢景云最为享受就是,手握皮鞭甩向谢景霄后背最娇嫩的地方,鞭起鞭落,瞬间绽出朵朵斑驳红莲,靡丽艳丽至极。
  他戏谑地称之为作画的艺术。
  不过药剂注射已经错过生长发育的爆发点,对谢景霄而言除了皮肤变好点,吸引到谢景云这个疯子,其实没什么其他坏处。
  谢景云当初还以为多吃补品,定能超过谢景霄,最后也只是堪堪身高平齐,今日穿双平底运动鞋,竟远看还要比谢景霄低点。
  祝檀淮舟,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谢景云语调上扬,抬眸满眼戏谑,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桃木牌的文字,未干的字迹逐渐晕开,模糊不清。
  还给我。
  谢景霄加重三个字节,手指抻开向上,微微抬起,薄且纤细的指骨悬着那串黑色檀木佛珠,轻轻摇晃。
  一身素衣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衣摆随风而起,显得他整个人在风中孤立无援。
  想要可以,把这里扫干净。谢景云把玩着木牌,将脚边的扫帚踢到他面前,扫帚挂着尘土瞬间蹭在谢景霄素色裤腿上,灰蒙蒙的。
  谢景霄眉间低敛,扫了眼扫帚,看见远处的几架摄像机,瞬间了然。
  他是来录制综艺的,可能节目组布置的任务就是清扫这里,自己正好被碰到,成了现成的苦力。
  如果我说不呢?
  谢景霄平压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语调依旧平稳,如山间潺潺流水,清冽而无波澜
  谢景云鼻腔轻哼一声,见四下无人,走进几步,靠近他耳边,轻声道:
  你是又想挨鞭子了?
  闻言,谢景霄轻笑出声,他怕是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正欲开口,就见迎面跑来一个明媚开朗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扛相机的摄影大哥。
  谢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跟摄影大哥找了你半天!
  小姑娘轻喘着气,小鹿般的杏眼盯着谢景云。
  此刻,谢景云已经跟谢景霄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身上的阴鸷气息全无,露齿而笑,整个人如同小太阳般,阳光温暖。
  千云,抱歉哈,我在找扫帚,想着三点前打扫完,这样后面我们能休息会。
  谢景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后的摄像机上,红色按钮一闪一闪,看样子是在录制。
  你人真好!
  沐千云浅浅一笑,瞥见他身侧的谢景霄,瞬时间怔楞一下,刚才听摄影大哥说直播间一直在说什么清冷小哥哥,她两都没看见,很是后悔。
  现在眼前这个素衣加身,眉眼清隽的年轻人怕应该就是本尊,沐千云小跑到他身边,露出星星眼,
  小哥哥,你是庙里的工作人员吗?
  摄像机紧跟着凑近谢景霄那张与世无争的脸。
  谢景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握紧古檀佛珠,摇摇头。
  他是我弟弟,谢景云又贴近他身旁,胳膊熟稔地搭在谢景霄肩头,对着镜头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他刚看我在打扫卫生,还要过来帮我,哪能让他这少爷身子干这些粗活吧?!
  他就是那个
  私生子三个字在嗓子边刹住车,沐千云知道谢景云曾隐晦提到家里有个病弱的私生子弟弟。
  今日见谢景霄脸色苍白如纸,衬得眼尾的胭脂痣红的滴出血,单薄羸弱,定在家中养尊处优。
  不禁觉得谢景云十分大度,生在豪门,对私生子都这么好,
  小哥哥,你有景云这样的哥哥,在家一直帮你,真是太幸运啦!我也一直想要个哥哥她撅撅嘴,艳羡地看着谢景霄。
  清扫不是本来就是你的活吗?
  谢景霄稍加用力,将谢景云扣在肩头的指骨掰开,刻意地跟他保持距离,
  你一直在外,也就月末回家小住几天吧。
  看他表现,谢景霄猜到节目应该是实时直播,谢景云想借他立人设。
  你看,又怨上了,都跟你说了,哥哥忙,体谅一下。
  谢景云随性抬手捏了捏谢景霄的脸颊,暗中使力,扯得下颌伤口生疼,却没想到谢景霄云微红的眼角淌出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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