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试探地问道:【我猜那孩子是很活泼的类型?】
  【不错。】
  【我家孩子也是这种类型,】男人觉得自己理解了一切,开始安慰自家孩子去抱别人的迷之音,【别多想别多想,这是活泼小孩的天性,见人就抱很常见。而且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喜爱对方,说不定只是恰好想抱着人闹着玩罢了,您不用把这当回事。】
  【……】
  【而且别看孩子现在黏别人黏得紧,过段时间兴趣一过,就把对方抛在脑后了,到时候说不定连这个人都想不起来,】男人越说越有劲,【到那时就算对方想抱那孩子,孩子都会直接跑开,不再给那人抱。】
  【……】
  【说起来有些人对于被孩子抱住的情况很不知所措。如果那孩子扑到不太适应身体接触的人身上,甚至还很有可能会把那人吓到找个借口离开,】男人啧啧啧了几声——
  【孩子可都是敏锐的生物,一旦发现了对方的回避敷衍甚至哄骗的态度,就会选择远离。】
  【……】
  男人总结道:【总之如果碰到这种没有一丝竞争力的人,您根本不用担心小孩被拐跑,直接就躺赢。】
  【……】
  夏油杰没再回应任何话语——
  他直接面无表情地把这颗脑子用力地塞回了棺材。
  第53章 第五十三只小陵
  寒冷的晚風吹来, 一直吹到墓地,将周邊的树木吹出萧瑟又有些骇人的声響。
  穿着袈裟的男性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他将手放到尸体露出脑子的头部上, 下一秒无为转变发动,于是尸体瞬间变得完好如初, 曾被刨脑的傷口愈合,将原本裸露的大脑重新锁进了头部。
  随后他起身,没有再看这一具棺材一眼,又走向了下一具棺材。
  这几天下来,夏油杰一连刨了数十座墓地,如今“刨坟—挖脑—问脑—修脑—埋棺”的一条龙流程已经娴熟至极。
  这是一种流程重复的任务,做到后来只需要用到肌肉记忆也能顺利完成, 于是思绪不免纷飛,最后落在刚才那位男性的话语上——
  【孩子可都是敏锐的生物,一旦发现了对方的回避敷衍甚至哄骗的态度,就会选择遠离。】
  不知道为何,明明之前听到脑子的那些乱七八糟话语后,都很容易将其忘于脑后。但是这次那颗男性脑子的话语又重新回荡在夏油杰的脑海中。
  理智上夏油杰知道小陵并不是敏感的孩子,祂神经大条到可怕的地步——祂没有发现他曾对祂抱有恶意与杀意,没有察觉他想要夺取祂的躯体。
  在这两天的观察与交流中, 他发现那个孩子对于他当初的恶言恶语确实是完全免疫,真的只是把那些话语当成他的偏好记下, 于是好心地阻止他说出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孩子显然不是敏感的孩子, 更不可能察觉到别人的态度。
  但是那话语却如同钟声,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脑海中響起,仿佛是对他的一次又一次预警。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遗漏了嗎?
  正当夏油杰准备更深入思考时,他听到了将他此时思绪打散的声音——
  【我知道该怎么畫了!】
  小孩的语气毫无阴霾, 帶着不掩饰的歡快,又有着终于想到了答案的畅快。
  ——那是一个不会遮掩情绪,愿意将全部的自我都直率地摊开在他面前的孩子。
  孩子与孩子之间是不同的,夏油杰自己也有过养孩子的经历。
  刚刚将菜菜子与美美子领回家时,只要他对她们伸出手,想要摸摸她们脑袋——她们就会因为过去受虐待的经历以为要被打,下意识退后一步。等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她们一邊自以为隐秘地观察他的表情,一邊像是要哭了那样向他道歉。
  她们用小心的动作对他说——
  【请不要抛弃我们。】
  于是夏油杰开始斟酌对待她们的每一个动作,控制自己的每一个表情。
  有时他与普通人相处久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说话方式,语气里稍微多了几分倦意与烦躁,她们也能迅速察觉,以为是她们做了错事令他不快,露出了宛若弃犬的表情,惴惴不安又不敢来问他。
  她们用恐惧的表情对他说——
  【请不要抛弃我们。】
  于是夏油杰开始斟酌对她们说的每一句话语,控制每一个词所包含的语气。
  ——像菜菜子与美美子这样的孩子,才是真正敏感的孩子,而小陵并非如此。
  夏油杰听到那孩子又意气風发地说道——
  【来看我作畫吧!】
  祂的话语里此时又含上几分自豪,露出了几分得意,而任谁都能听出话语中的激动与喜悅。就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想要拉着别人到处溜达。
  ——小陵这样的孩子,不可能发现他内心的想法,不可能知晓他在一些事情上的回避,不可能知道他曾经的敷衍和恶意,不可能看出他之前的那些欺骗。
  ——祂不会察觉那些。
  原本波澜的水面平静了下来,夏油杰在这时感觉那个男性脑子的话语渐渐遠去,一点点沉入了海底,于是最终再也听不见。
  夏油杰看向了小陵那一侧的畫面。
  他本想着无论祂畫出怎么离经叛道的图案,他都会找出合适的语言,毫不犹豫地进行大力夸奖,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到那一侧时——
  声音直接凝固在喉咙中,再也无法发出。
  无数鲜红的血液在夜空中飛舞,交错又缠绕。戰意在里面满盈,直接将那纷飛的血液染成无尽的利刃。
  而那些血液全部来自——
  小孩自己用小刀在右手上划出的一道长痕。
  血液从傷口上不断流出,但是祂仿佛对此一无所知那样,露出了张扬又肆意的笑容。
  ——像是一位武者。
  下一秒剧烈的风声响起,小陵已出一掌,在擊中敌方的那一刻,顺着力道将那不断从手上流下的血液,全部肆意地洒入空中。
  柔和的月光依然压不住那鲜活的血液上的锋利,它与空中的血液一同陨落,如同万千赤红的颜料,落入天台的地面,落上洁白的砖块上。
  于是一笔笔鲜红地落下,硬生生构成了锋利又崭新的图案。
  以血为墨,以身为笔。
  交戰中的每一拳都是一笔,每一次踢都是一划,每一次跳跃每一次闪身每一次移动,都将血液以各种角度用不同幅度落在不同位置。
  ——没有一丝的偏差,那全是祂想要它们落下的地方。
  【我终于想明白了!】祂在戰斗中张扬地大笑着,激动地说着他人无法理解的离奇话语——
  【戰斗就是繪画!】
  【繪画也是战斗!】
  于是武者又变成了画家。
  夏油杰下意识看向了地上斑驳的血迹构成的图案。
  他以为他会像之前看到祂的画那样思维断层,他以为他会像之前看到祂的的画那样无法理解。但是从那每一滴血都锋利到几乎能划伤他人,张扬至极到肆意妄为,离经叛道到天理不容,甚至根本看不出这是画,也分辨不出内容的血图中——
  他感受了自己操作咒靈,第一次战胜咒靈的雀跃。
  他感受到了第一天进入高专,结果发现同类时的喜悅。
  他感受到了与家人们一同为了理想,首次决战高专的毅然决然。
  ——这是同为习武之人才能产生的共鸣。
  ——祂画的是开端。
  风声依然在喧嚣,战斗依然未止。三十五拳,十九踢,二十一掌,跳跃移动,劈砸推挑,一同擊出一幅奇诡又磅礴的血画——
  那是漫画第一话的扉页。
  仿佛石头落入湖中,于是将平静的水面扰得波澜不断。记忆的画卷开始不断翻动,越过那战胜咒灵的第一次,穿过那找到同类的第一天,又跨过首次决战高专的那一天,夏油杰最终望见了——
  他们初见的那一座墓地。
  他望见了这孩子捡起他后闪闪发亮的眼神。
  ——这是新的故事的开端。
  而小孩下一道话语将这个开端染上了更深的喜悦——
  “谢谢你愿意和我一同绘出这样的画面。”
  祂站在血画中央,朝他的方向露出了笑容,祂眼中帶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感激,而月光落了下来,又将这情绪映得更加柔和。
  然后祂拿出了一张新的悬赏令,上面的金额已经涨到了二十五亿:“话说你知道我的悬赏为什么又升高了嗎?”
  夏油杰刚想回答,就听到那边比他更快地传来了另一道男性的声音——
  “……不用谢……悬赏升高大概率是又哪里得罪了咒术界的总监部,雇我的人也是他们……刚刚的情报是你没选择杀我的回报。”
  出声的是那个狙擊小陵未果,最后被祂拉着打架作画的狙擊手。他一个远程被迫和小陵近战,此时累到躺地上起不来,只能艰难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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