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一觉似乎带走了他所有的疲倦, 于是现在整个人都輕松了起来。眼前是昏暗到近乎没有光线的环境,阴冷的气息从未消散,令灵魂深處都颤栗,这里依然是血水密布的意识空间。
小陵此时坐在他的旁邊——和他所處同一只咒灵身上。它格格不入地哼着輕快的小曲,嘴角上扬,看起来悠闲自在。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他部下兼养女的菜菜子与美美子。幼年时期的她们刚离开禁锢她们多年的囚笼, 嘴角扬起的是就是这般轻快的笑容。
——那令他觉得自己为救她们而屠村是值得的。
真希望她们能长成她们自己想要的模样……就在还没清醒的夏油傑起身时,他脑海里又闪过了总监部会议室桌上的那一份——关于清理盘星教残党的建议文件。
他瞳孔微缩,整个人瞬间清醒。
现在是悠闲的时候吗?万一在他睡着时,那些原本能被他找到并提供庇护的部下们——出事了呢?
“你醒啦!”小陵停止了哼歌,笑着转向了他。
明明身處意识空间,他却感觉耳邊传来了部下们的清晰呼唤,那些声音重重叠叠,在说着类似的话语——
“为什么……不能早点来救我们?”
“救救我们——夏油大人!”
——那些都是需要他救助的咒术师, 他珍贵的家人们。
——那些在睡梦中浪费的时间再也回不来。
“你——”小陵出声。
没等小陵把话说完,夏油傑便一手抓住了小陵的手腕, 而另一手掐住了祂的脖子, 将祂整个人往血水里重重一砸:“闭嘴!”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这一击想对什么下手——是对这个令他昏迷的罪魁祸首?是对那些缠绕着他的求救声?是对这个从他变成这幅模样开始,就从未给予他好运的荒谬世界?是对迷茫至极的未来?还是对办不到任何事情的自己?
也许什么都有。
无数的事情仿佛无尽的锁链,从睡醒后便重新压到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这一击变得重得不可思议。
剧烈的撞击声響起, 血水四溅,整个意识空间因为这一击而震荡,无数碎石从上方落下,砸入水中。
一切都变得亂七八糟,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感觉重新轻松了下来,就连思绪都不再纷乱。
受到碎石的冲击后,原本沉在血水里的大脑碎块翻滚上来。像是感受到了他状态的改善,其中几块碎片在此刻合在了一起,拼凑出了几分形状。
落石声盖住了脑海里纷乱的呓语声,夏油杰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当務之急是查看马甲那邊的动向,了解家人们的情况,于是下一秒便那样做了——
没想到现状出乎他意料,由于他本体睡觉恢复了精神,马甲那边对咒力判断的精度也相应提高,一下子发现了部下们在一天前留下的咒力残秽——是与咒灵搏斗留下的痕迹。
而在场也没有任何血迹,显然他们没有受伤。
马甲随后开始根据咒力残秽进行进一步追踪。
——从结果来看,小陵误打误撞这一波操作,反倒是帮他提高了搜索速率,估计最多明天就能找到他的部下们。
心中的大石落地,夏油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抓住——
“这一击打得可真漂亮!我揍了你一次,你也揍了我一次——我们扯平啦!”血水从小陵的脸上滑落,滴在已经被染红的裙子上,看起来像极了从深渊爬上来的鬼怪。
明明被他掐着脖子揍了一次,但小陵却露出了毫无恶意的喜悦笑容,然后又打了他一拳——
“现在——和我正式打一架吧!”
“我保证你也会感到快樂!”
*
約了三百五十一次架,又被拒了三百五十一次后,約战依然没成功的我迎来了下一个清晨。
我睁开了眼。
我重新闭上了眼,准备再次睡过去继续梦里的約架,但是我发现我赖不了一点床,根本无法重新睡着,于是只能起床。
杰依然在我的脑袋里,没有长腿跑走。他似乎在睡好大一觉,从昨天说要睡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出声。
我没有打扰他睡觉,能睡是好事,比昨晚梦里那需要打晕才强行睡觉的憔悴男人生活健康。
我刚准备起身,就听到旁边传来了梦野久作的笑声。他此时正趴在床上看我的手机,而屏幕上是血液四溅的画面:“太棒了——我要看到更多的血液!”
一看他的面容,黑眼圈浓重,不比梦境的男人好多少,我明白了这显然是沉迷手机,直接通宵。
我娴熟地伸出手,准备给他也来一次足以强制睡眠的手刀。
“小陵——你醒啦!”梦野久作注意到我的动靜,然后翻出了旁边的几张纸,“我把情报都整理好啦!现在讲给你听!”
我放下了手。
“異能组织的话,除了小陵熟悉的港口mafia,还有武装侦探社,猎犬,mimic……”梦野久作给我报了一大堆名字。
“有没有哪个異能组织里,有一个黑发黑眼又穿着袈裟的青年男性?”我问道,“声音和杰很像,但我问过了——不是杰。”
“嗯?”
“这是我在梦里碰到的人,他真的很能打!”我继续说道。
“诶?能入梦……那应该和我一样的精神类异能者,”梦野久作回忆了几秒,“资料里没有这样的人。考虑到他是精神类异能者,这个人大概率行踪比较隐秘,没有在大众面前怎么露过面,所以不能查到相应的资料。”
“这样啊……”我叹了一口气,“如果能知道他喜欢什么,我就能投其所好,也不至于约架三百五十一次还都被拒了……”
“什么?他竟然愿意听小陵约他三百五十一次架,并回应了你三百五十一次?”梦野久作大为震惊。
我觉得他说得哪里怪怪,但是好像又没什么问题,于是我难过地点点头——
“是啊,我当时坐在他旁边约他架,他动也不动,就回我【我拒绝】。话说我总觉得我能约到架,但是为什么一直约不到……好奇怪啊。”
“什么?你坐他旁边他也不会起身去别处?”梦野久作瞳孔地震,“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希望你过去贴贴——这是何等诡计多端的男人!”
“可恶!我才不要小陵被这种看起来高冷实际上钓系,还穿衣品味有毛病的男性抢走!好烦好烦好烦!”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的梦野久作把手上的纸一丢,再往床上一躺——
“说到底小陵根本没必要特意找这种人打架!”
“可我想打架!”我不赞同地出声。
梦野久作瞥了我一眼,然后用力地撕着枕头,自暴自弃地碎碎念:“小陵这么想打架,干脆我们违反命令,直接大搖大摆回橫濱——首领肯定会派一大把人来抓我们!到时候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赞许地看向梦野久作:“这个主意好!”
“等等,我只是随口……”通宵一天的梦野久作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击手刀直接强行入眠,然后拎走——
“走走走,我们回橫濱打架去!”
*
通往橫濱的新干线在轨道上平稳运行。
杰在睡觉。而我带着睡着的梦野久作,坐上了新干线。我不希望梦野在之后打架时掉我链子,所以没有叫醒他。
上車后,我便开始严谨又独立地思考梦野久作口中的“大搖大摆回横滨”到底是走路时晃动多少度——现在没有人帮我思考问题,只能靠我自己了。
这问题对我来说好难,我想了好一会儿但依然没有想通,最终决定打电话问森鸥外。毕竟是他派人来追杀我,这走路晃动幅度的事咨询他最严谨。
但遗憾的是,我一连拨了他好几个电话,没有一个能打通。现在应该怎么办呢?这又难倒了我。
“小朋友,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是上次碰到的那一位乘務员小姐。
这时我想起来我还能咨询好心人:“谢谢关心,但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只不知道大搖大摆到什么程度才能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见多识广的乘务员小姐专业地维持得体的营业笑容:“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我想了想:“他曾经是我爸,但是现在不是了。我现在是他的部下,而他欠了我很多钱。不过我很快也不是他的部下了,我打算拿到钱再离职。”
乘务员小姐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天哪这孩子怎么过得这么苦?这是什么人渣父亲?不仅雇佣童工还欠孩子钱!”
但她是一位非常有职业素养的乘务员小姐,下一秒又迅速重新摆出专业微笑:“小朋友你稍微等一下哦,姐姐送你一个好用的东西。”
她踩着高跟鞋轻盈无声又健步如飞,很快就递给我一个扩音大喇叭,还教了我几句口诀,让我到了横滨后边走边喊。
我乖巧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