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景熠不由得回头,望向玻璃门外的路口。
白青染的车就停在那里,她说她会在那里等着她,无论她是否决定见姜亦岑。
景熠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了些微紧张的感觉。
钟老师。她望向钟予昕。
许久没被这样称呼的钟予昕,因为这个称呼愣了愣,旋即温和地笑了:跟我来吧。姜董一直在等你。
这是景熠第一次见到姜亦岑本人。
比照片上更真实,但是,她老了。
这是景熠看到姜亦岑的第一眼就有的感觉。
你好。景熠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姜亦岑。她叫不出那个昭显着血缘的称呼,却也做不到生硬地叫姜董。
姜亦岑的气度还是那样端庄,气场还是那样强,但熟悉她的钟予昕却明显感觉到了她激动的情绪。
好!好!姜亦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钟予昕请两个人都坐下,贴心地准备了符合两个人各自口味的饮品,就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景熠瞬间就觉得局促了。
不得不说,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
曾经的景熠,对姜亦岑是抵触的,但是当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中独处的时候,那种气场和感觉就变了。她不由自主地向姜亦岑靠近。
姜亦岑说,熠这个字,是她选的,并且让当时还是景熠老师的钟予昕取给景熠。之所以选这个字,是因为她希望景熠的人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姜亦岑还说,她早该派人去寻找景熠,而不是一直等到这么多年之后。因为她一直以为,景熠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姜亦岑甚至原原本本地将当年自己怎样被迫加入慕家,如何帮慕家站到商业巅峰,如何容忍慕家人的胡作为非都告诉了景熠。
如果不是失去了我的女儿,我想我可能这辈子就这么认命了。她看着景熠,像是看景熠,又像是透过景熠,看到了另一个挂念了将近二十年的人。
然后她走到桌边,将抽屉里的那副陪伴了自己许多许多年的相框拿给景熠看。
景熠接过相框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她已经猜到这个相框中的年轻女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了
是的,眉眼,五官,面部的轮廓,甚至皮肤的颜色,相框中的女人都和自己、和姜亦岑那么那么像。
这就是我女儿,慕芸,也是姜亦岑顿了顿,凝着景熠,你的亲生母亲。
曾经的慕芸,是天之骄女,是姜亦岑唯一的掌上明珠。
她太年轻,也是被姜亦岑宠坏了性子,自以为是地交了个真爱的小男友,怀了孕。小男友被姜亦岑派去的人打了个半死,逃去了国外,从那以后再无音讯。姜亦岑坚决不许慕芸留下这个孩子,慕芸却固执得很。
她的性子太像我。姜亦岑苦笑着,已见苍老的手指抚摸着慕芸的照片。
那时候慕家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嫁入慕家的白月棠也将要临产。姜亦岑恨慕家,恨年轻的时候出轨的丈夫,连同白月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恨着。那个孩子跟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她为什么要在乎?
姜亦岑一心扑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只愿慕芸能平平安安。
可是天不遂人愿,慕芸术中大出血,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是她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就在那之前不久,白月棠也生下了一个女婴。
曾经自己拼着一条命带到人世间的女儿,就这样在自己的怀里停止了呼吸。白发人送黑发人,姜亦岑痛彻心扉,整个人几近疯狂。
她不忿于同样是生下孩子,凭什么白月棠就能安然无恙?对于白月棠就不管不问,甚至有苛责虐待的举动。
我不想见那个孩子,姜亦岑说,这么多年了,我见到她,就会想到我的芸儿。
景熠默然。
她已经知道,姜亦岑口中的那个孩子,是谁了。
姜亦岑:我就天天守着你,不吃不喝地守着你。我那时候总是很慌,总觉得你会突然间在我的面前消失不见。
姜亦岑哽咽了:我真的怕,你和你妈妈一样。
景熠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的事证明,姜亦岑的预感没有错
某一天夜里,白月棠和她的孩子都不见了。再之后,白月棠被找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死亡的边缘。
她被人突然转移,刀口裂开,流了很多血。也许她还经历了其他的事,但是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陷入了昏迷,之后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而她的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看起来,慕芸的孩子还好好地在。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你。姜亦岑对景熠说。
就算那个作案的人手脚很利落,甚至连襁褓细节都注意到了,没有一点点儿差池,就算刚出生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根本看不出多大的区别,姜亦岑只是一眼,就确定,婴儿床上的那个孩子,已经不是和自己有血缘的那个了。
姜亦岑说:那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也报了案,可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我想,你大概真的不在人世了吧?可是谁能想到,又有了你的消息。
姜亦岑的笑容,带上了嘲讽的意味:我千辛万苦没有找到你,却是靠着当年那个罪犯的良心发现,才有了你的下落!
景熠惊怔
曾经让她想不明白的很多事,一下子就穿成了一条线。
而当年那个罪犯
这已经是姜亭第三次来监狱了。
被关在这里之后,曾媛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包括许执的探视。她甚至拒绝了律师辩护,拒绝了保外就医,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原本符合保外就医条件的。
本来就没有多少时日的人
姜亭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胸口的伤伤到了肺,还没好透,还是会隐隐作痛。
如今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应该是狠曾媛的
当年,曾媛因为一己私欲,强行带走了白月棠,也因此害死了白月棠,也就是害得姜亭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曾媛她已经这就是报应吧!
姜亭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心口痛得更厉害了。
也是拜曾媛那一枪所赐,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考警校了。姜亭很想问问姓曾的,你是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鉴于前两次的探视失败,姜亭这一次动用了很多关系,才能够不需要曾媛的许可就能见到她。
曾媛瘦了好多,简直要瘦到皮包骨头了。
看到姜亭的一刻,她的脸色就变了,扭头就走。
姜亭急了: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吗!
曾媛的脚步滞住。
最终,她还是坐在了姜亭的对面。
两个人良久,相对无言。
想到也许这就是两个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姜亭的胸口又疼了:我从刚出生就被你坑,你又打了我心口一枪,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曾媛终于抬眸,盯着姜亭看了好一会儿:你都知道了。
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挺好。就这样吧。
说完,曾媛站起身,就要回监区。
姜亭被她刺激到了,目光锁着她瘦削的背影,眼泪都下来了:为了一个女人,你毁了自己一辈子,你值得吗!
曾媛背对着她,嘴唇动了动,抿紧,最后还是轻声说着:那个女人,她可是白月棠啊。
姜亭泪眼模糊。
曾媛听到了她不受控制的抽噎声,眼眶红了,却不肯转回身来:去看看她,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吧。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向她赎罪了。
说完,她走也不回地走了。
监狱大门的高强下,姜亭一个人坐着哭了许久。
直到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她坐下。
姜亭胡乱抹了把泪水,一张纸巾被景熠递了过来。
姜亭攥着纸巾,好久不言语。
她坐了多久,景熠就陪了她多久。
等她的情绪稳定了些,景熠才试探着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
姜亭茫然地摇摇头
什么姜家啊,慕家啊,还有那些恩恩怨怨,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太过遥远了,她不想去琢磨。
仰脸看看头顶上的高墙,姜亭眼神落寞:我打算等她死了,把她的骨灰带出来葬了。
景熠皱眉,却也不忍心多说什么。
两个人又枯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