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个大观园里陆风眠从来无法自洽,只不起初单单以为,自己是个心思重的女孩,总爱胡思乱想。
陆恩卓表现出的冷漠,她没感到伤心,因从未对他报过希望,也不会有什么失望。
母亲死亡的秘密一点点浮出水面,她才将爱胡思乱想的评价,换成了思维缜密。
陆风眠不觉自身冷漠,她有热血对家人亦有爱,只是这份爱有点微妙。
要主谋害人偿命,与其余帮凶割袍断义,从此一别两宽不再来往。
这是对多年养育的报答,还有不知究竟是对谁的怜,真的是对他人,还是说在怜悯自己亲缘淡薄。
“舅母,我不恨父亲的,你不用劝导我了。如若父亲想让我跟他回商都,我想我是愿意回去的,”陆风眠诚心实意道,“毕竟血缘还在,我总能感到其中的亲切,虽然我们关系并不好,也互不喜欢。”
言外之意,血亲之感是在你身上看不到的。
尽管他们很好,好到陆风眠“无以为报”,可这种感觉代替不来,对方和其余无数个远亲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亲疏有别,血浓于水。
她需要贪图赵家的荣华富贵,却不想全然虚以委蛇下去。
“未何,你不喜欢我们嘛……”此时只一众婢女和舅母一人,她明显被答话噎住。
“不不,你们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对舅父舅母的爱一度超越了亲生父母,但这些年太过麻烦你们了。”陆风眠不愿看她自怨自艾,不顾礼节打断道。
“别这样,我的闺女,我看着心疼。这个家永远有你的位置。”赵夫人闻言垂泪,抚摩她的脸颊。
“再说,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该孝敬孝敬我母亲了。”陆风眠抑制不住叹了口气。
赵夫人无言,她说的是她生母,她生母的坟还在商都。
原其乐融融的氛围,经沉重话题的打压只得沉闷下去。舅母勉强笑笑,似在思念故人,硬着头皮挨下半炷香,才受不住忧郁感匆匆离去。
病痛消退后,陆风眠按照约定去跪了祠堂。
起初她一直在等墨某人来找她,可从养病到罚跪四日,对方一直未曾现身,不免让她失望。
待第五日黄昏时,她已经不再抱有希望。昏黄的光透过木门进来,她只当是检查她有否偷懒的小厮,当即没好气道:“何事?”
来人倒吸一口凉气,窜过来就拍向她的头。
陆风眠眯眼,意识到事情不对,倏地转身。
正是她朝思夜想的墨向颢。
墨向颢不管有没有人发觉,率先一步钻进桌旗,隔着帘子同她对话。
陆风眠:“……”跟耗子有一拼。
“当初那场瘟疫案我们家是罪魁祸首,前副宗主与辽东藩王勾结,欲扳倒太子拥立四皇子,也就是为现在昭王的义子立威。”
“他要另择皇储。”
这人语速很急,还带点喘息声,声音也并没有压得很低。陆风眠大骇,连忙咳嗽几声,结果牵动了脆弱的肺腑,一时停不下来。
咽下那口呛住她的吐沫,她起身贴到门板上,偷听外间动静。
因隔着厚重的门板,声音传到她耳里已不剩多少,加之祠堂附近本就清净,连朦胧的喧闹都没有。
陆风眠又跪回蒲团,静待对方开口。
可良久也没见人说话,以至于她纷乱的思绪都被理清了。
陆风眠:“你怎么不接话?”
又反悔了?
片刻,疲惫声音再度响起。
“你为什么不惊讶?”
记忆丧失的人,总会想些天马行空的事迹,填补空荡荡的脑袋。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有可能是假冒陆小姐的;生母有可能是被舅父舅母害死的;当朝太子也有可能是爱慕她的。
此时陆风眠心在晃,手在抖已是对这则消息最大的尊重了。
“所以,你是过来逗我玩的。”
空气再度僵着。
“我说的是实话,制造瘟疫案却不留解药,独一份解药将会送到辽东藩王手中,到那时他会派人喝下解药。”她的声音很悲痛,经过半个月的沉淀,越发沉着沧桑。
“喝下解药的人,滴血入水,便可以解城中瘟疫。”
紧接着拥有圣血的人,就会受万民拥戴,如若这人归于昭王麾下,天下人就会心向昭王。
如此,皇储令择之日不远矣。
陆风眠无言可答,只得“嗯”道。
“我回过墨家了,父亲告诉我,齐鲁瘟疫案被寻访来的太子窥出端倪,拦下送过去的解药,”墨向颢难得低垂眼帘,“无法,他们只得中途倒戈,以求保命。”
“这些先前你一概不知。”陆风眠不是疑问,是肯定道。
她的声线越发发颤,只好张嘴呼吸,以求气息平稳。
第三十二章
“但李清淮顶替昭王招揽人心后, 并未把他意图谋位的行径,拿到朝廷上揭露。”
“大概是一时片刻找不到直接定罪昭王的证据,这件事就平息下来。”
陆风眠唇.瓣血色淡去, 接道:“不对, 墨家几百口人何尝不是证据?”
“她不说,除非是为了拉拢你们, ”她向来逻辑清晰、牙尖嘴利,见缝插针的很是时候, “昭王权势大, 强行削弱其势力会引起动荡,但除非圣上偏心昭王,不然这点动荡也不能成为息事宁人的借口。”
而李清淮重提瘟疫案, 可能是发现了昭王新的把柄,如此,墨家即将被舍弃出去扳倒昭王。
“往后的事你若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大想听。”陆风眠愿意保她一命,可要是事情败露牵连的不止她一人, 还有整个赵家。
这事儿她不能干。
“我想我们交情浅薄, 于你来说,我们堪堪认识一两年, 就算是你没失忆前,我也只与你见过几面。”说出这话,墨向颢似有些难堪。
此刻不用再多说,陆风眠已断定她是来求助的。
“殿下她,保证会护我墨家周全, 如此来是为了护你,”墨向颢急切, “按照约定。”
陆风眠倏然抬头。
这话她切切听不明白,且不论李清淮的保证是真是假,又到底能保住多少。单论那句,殿下托她保护自己,就让她很是抵触。
“你知我与她是旧识,从何时得知,驼梁山?还是京城相遇那会?”陆风眠眉眼凌厉。
“一直都知道,这事在京中不是秘密,我虽不曾见过殿下的真颜,驼梁山上也不知她为何会来。”
如果不是墨向颢态度严肃,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所以当时你……告诉我,殿下要娶正妻,是因为我和她交情不错?”陆风眠逼着自己开口问。
不可能吧,我不信。
“商家小女儿。”
陆风眠不明所以,“啥?”
“她将娶商家商缪岑,”墨向颢下嘴唇粘到了牙床上,“前两年就订婚了,你怎会不知道。世人都知道前太子,有磨镜之癖,但着究竟是不是因为未出阁的小姐好控制,方便她揽权就不得而知了。”
确实知晓此事的陆风眠,一时半刻接不上话。虽好奇那人为何离经叛道,但这显得无足轻重,瘟疫案才是重中之重。
“你打算怎么办,静观其变还是……”
还是什么?她想让她逃,但可能吗?她愿意吗?
“到时候就算真的无力回转,你也得照顾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少墨家嫡亲烟火不能断,你还是快离开吧,我就当你没来过。”陆风眠感到沉重。
没等姓墨的答话,她却眉眼再度一凌,悄声道:“有人靠近了。”
下一秒门扉被推开,进来的是个脸生的丫鬟,手里用足劲托着个盆。
陆风眠顿感股透心凉袭来,她从头到脚沁了爽,水滴顺发丝滑落。脸颊挂着层水膜,愈发衬得她娇.艳。
半月休养生息,丫鬟从霁已研究出种特殊的束发本领,她一头参差不齐的焦发,亦可做出新发髻。
此刻却全都泡了汤。
“姑爷让我来看小姐。”丫头仰起脸,言语嚣张跋扈。
微微张开的嘴彻底合不上了,陆风眠面孔逐渐扭曲。对方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匆匆扫视一圈屋内,绕行到供桌后检查。
“呃。”陆风眠几经惊吓打出个嗝来。
眼见那人绕回来,扫视周遭无果,又欲去掀桌旗。她赶紧起身横抱住对方的腰,大声叫嚷,“那里来的疯婆子,敢到祠堂撒野,不要命啦,给你个机会赶紧逃吧,逃吧,别等我去报官!”
桌旗飞起,露.出蹲在里面双眼睁圆的墨向颢。
陆风眠再度吼叫,“跑啊,跑啊,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桌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往反方向爬,却被横空一只肉手扯住腰带,进退不等、原地乱爬。
刺啦。
绢布撕裂声乍现,墨向颢双手提裤窜了出去。暗银腰带砸在蛮横丫鬟掌中,人却不见踪影,气急想出门去追,结果发现自己腰上还挂着个陆风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