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的是因为李清淮讨厌自己嘛?
  还是说很久以前,自己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以至于现在没资格与皇子皇女们交好。
  她觉得自己太过自信,但又实在不认为这人痛恨自己。
  在驼梁山明明没丝毫讨厌的迹象,就算恢复了身份不愿多做接触,也不该厌恶吧。
  陆风眠扭头似毫无察觉地对舅母笑了下,天真浪漫很有灵气。
  她早已了解舅父舅母的想法,争执撒娇都无济于事,干脆也装作毫不在乎、毫无察觉,以后也好伺机而动。
  见废太子走远后,陆风眠才搀扶起赵夫人,道:“舅母,快些走吧,我也想看看舅父瞧见我是什么表情?”
  三人会面后,赵亦行一如既往笑意盈盈地损了自家外甥女几句。
  赵大娶妻早,如今风姿尚在、温润如玉。见到陆风眠后,没半分把人蒙在鼓里的尴尬,依旧像只狡猾狐狸般和颜悦色。
  陆风眠见怪不怪,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也不去多言。
  反正一家人只是在外留个面子,等回到园子里又是日复一日的怨怼,相看两厌互生龌.龊的熬日子。
  第三十章
  自那次后, 除府上氛围变微妙外,骆梁山的一切就像没发生过。府外名门闺秀们如何想她,她被禁足也无从得知。
  整日徒步于游廊水榭, 以求强身健体。
  据前来拜访的表妹说, 舅父似乎有意把她关到六七月份,等朝廷现查的贪污案过去。
  陆风眠知晓舅父想法后, 不免生悲壮之意,等到六七月池塘荷花盛开, 玉兰花凋谢, 她才能重获自由。
  没意思自然是要自己找乐子的,在四月中旬某个黑风高夜中,她避开家中仆从当空发射.了记蓝色烟火。
  霎时赵府就乱作一团。
  没出半炷香, 某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带着群侍卫风风火火地赶来,不消片刻已将陆风眠团团围住。
  陆风眠经年离经叛道不怕惩处,可见到打头人却怔愣原地,那是她的亲生父亲, 陆恩卓。
  “大胆贼人, 夜半三更为何在此?”陆恩卓瞅着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女儿,冠玉般得脸上无半丝动容。
  陆风眠闻声喉头硬涩, 夜风吹进眼眶酸胀得厉害,嗫嚅道:“爹。”
  然对方虽认出自己闺女,却依旧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喊道:“你可知朝廷早乱成团麻,武林隐隐有脱离之势, 各地方横现多个杀手组织,已有十三名地方官员遭到袭击。”
  “既然人都寄人篱下了, 为何不好好习规矩,四处凭着性子胡来。前几年关你禁闭你也是这样四处捣乱,想让远在的江湖的同道来砸门,毫不顾念门府礼仪。”
  头次在京城这个风水宝地,感受到了彻骨的寒。陆风眠无言以对,她确纵容过几次江湖人士,跨墙来找自己侃大山。
  “以为舅父舅母纵容你,你就没错吗?”
  “大错特错,如今诡谲云涌、风声鹤唳,朝廷下令革掉宋旭尧一切实职,回府静待。”
  陆风眠再次哑然,见周围侍卫面面相觑迟迟不肯上前,主动往父亲方向迈了几步,垂首道:“任凭父亲责罚。”
  眼前地面逐渐模糊,她突感五脏六腑宛若针扎,刺麻感如潮汛起起退退。鼻尖还莫名嗅到种莲花味,清雅馥郁,是盛夏专有的芬芳。
  她注视着两滴黄豆大小的眼泪砸落,肯定这不是惨遭训斥,因羞愧造成的。
  “都以为驼梁山的事即将告一段落,李殿下,就你那位至交好友,突然上奏要彻查齐鲁之地的瘟疫案……”
  陆恩卓言辞犀利刻薄,着实太过咄咄逼人,骇得院墙之外的义弟连忙赶来,扯住对方,以便控制局面。
  “我听说你入狱,老远赶过来,担惊受怕恐你遭驼梁事牵连,要知道昨日宋家那败家子,宋玄烨的尸体被运了回来……他们家出过三代宰相尚且谨小慎微,你却尽在这里丢脸!”陆恩卓怒叱。
  谁都没料到他吼完后,未待喘息,陆风眠突然哐当跪地。
  而这并非陆风眠本意,她双膝不可控制地脱力,舅父为她辩解的声音尖锐得刺痛耳膜。
  刺痛之下是飘.飘欲仙之感,似乎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前后左右皆在她眼中,只是不管听还是看都不真切。
  就像,就像,与这世间隔了层水镜。
  耳畔杂乱,时而风声呼啸,时而传来儿童嬉笑声,那声音很是熟悉,似乎伴随她多年。但忍着剧痛,却怎么也回想不起那是谁。
  时间在痛楚下拉长,等钝刀子不在磋磨神经时,入耳的正好是父亲的一句赦免。
  “算了,你去跪祠堂吧。”说完不顾义弟阻拦,拂袖离去。
  他俩不知争论了多久,陆风眠深吸一口气,抬首对上舅父那张带着不好意思笑容的面。
  论长相,陆风眠比起亲生父亲,反倒与舅父更像一分。都是暖白肤色,柳叶弯眉,鹅蛋脸型。
  “风眠,你先别动,我去扶你。”舅父面露不忍,上前搀扶她。
  此时陆风眠脑中混沌尚存,面对一路上舅父提出的问题,回答得模棱两可。甚至进到祠堂,对上排排漆黑的灵牌,再听到安慰关心话语后,连先前他问过什么都忘干净了。
  “你父亲他啊,刀子嘴豆腐心,很久前我也长受他责骂……”
  “他是我认下的兄长,长兄如父,我不好说他什么,但他有时对你确实太过严苛,害。”
  劝慰的话她是半句没听进,只是再次觉得耳熟,似乎舅父很早前说过同样的话,又或者是舅母。
  “舅父,您还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吗?”陆风眠不惜打断对方,硬插.进句话来。
  说完不仅舅父懵了,连她自己也懵了。她遥遥察觉有红线在脑海里飘过,尽管识不清,却下意识知道这条消息极重要,重要到关乎身家性命。
  但为何回问出‘母亲是否难产而死’的问题?
  难道自幼的认知有误,可告知她这些的人不止一位。在模糊记忆里,父亲、舅母、闺中密友,皆是如此告知的,无一例外。
  谎言都会有漏洞的,不会像现在一样,每步棋都对应的上。
  再者这要是谎言,她此后又能信任谁?
  商家给出的消息是,母亲与舅母不合,屡发争执最终导致母亲难产而亡。陆风眠犹疑期间对方请出了,多年前下慢性药的证人,证实舅母不仅仅是过失害人,她甚至找人买过红花。
  自己在京城名声差得很,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曾为商家妇,却因某些缘由结姻半年就主动离异。
  尽管不为私奔不为虚荣,名声还是臭到了水沟里。
  再者,舅母不久又为她定下了口头婚约,那家人奇迹般地应下了。不少人就调侃宋家大少爷是接盘侠。
  赵府商府皆说母亲难产而亡,多半不会有错。两家关系紧张,要是有搞垮离间对方的机会,大约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那隐约感到不对劲的地方,或许不是出自自身,或许是旁人同自己哭诉过,情深意切难免记忆深刻,混杂进了原有的记忆碎片里。
  陆风眠神情变化莫测,沉默良久吐.出句,“先前罚跪时,一直头晕想吐,想起了很多别人跟我讲过的故事,倒是让我想起了自己娘亲。”
  “舅父你别放心上,我不是有意提起伤心事的。”见舅父脸色变差,她连忙往回找补。
  “唉,往事不提也罢,”舅父伸手拍了拍陆风眠左肩,青绿脸色并无缓解,幽幽叹气道,“你父亲就是因为此事,伤心了多年。”
  乌云揽月,狂风骤起,穿堂风吹得满鬓汗湿的陆风眠一阵激灵。
  她识相地没往后扯皮,暗中转化了话题,心里不断唾弃自己。
  暗夜不静,经过漫长的沉淀,陆风眠双.腿已不剩多少知觉。闲着无聊,她将白日发生的事拿出来细盘数。
  京城没设宵禁,不少地方也会放射烟火,但一般观赏性更强,可视范围不远。但她放出的烟火有明显信号性,十里外皆可见。
  秦国强盛,地方节度使自前朝式微,城中就不再有管制烟火的条例。陆风眠没事作个死,也无伤大雅。
  只是按父亲所说,废太子前去骆梁山别有内情,还上奏了彻查齐鲁瘟疫案。
  齐鲁瘟疫案当时是由,宋家和商家人一同负责的。
  等疫病平息,京中却流言四起,传宋家贪赃枉法。疫病轻时提前收购了大量鱼腥草,在朝廷发银治灾时,又高价卖出赚国难财。
  但那时宋家治疫有功,其他低买高卖的商贾早畏罪自尽,无从查证,只好把传谣者除以斩刑,以儆效尤。
  而如今,废太子和宋家二少爷,同时出现驼梁山实在引人深思。
  遇上李清淮时,她身旁虽无多少护卫,山下外围却已被禁军锁住。让出不让进,明显有备而来。
  沉重木门留了条不甚宽敞的缝隙,风从外面席卷着陆风眠后背。发冷中风渐渐消散,乱杂地巡逻声也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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