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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孟芹回头瞪她一眼,冷声道:“一丘之貉。”
  “这就不对了,先不论我已经金盆洗手,就算是以前我也不干这种欺负弱小的事。”赵肆悠悠闲闲地跟着她一起走,含笑的样子看不出半点不快,“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她们欺负吗?”
  “因为我在这里是个异类。”孟芹顿了一下脚步,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走,脚步却不由地加快了一些。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用功念书。”赵肆接道。
  “那不一样。”
  赵肆摇摇头,给出自己的答案:“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弱。”
  “你很强?”孟芹挑眉。
  “嗯,我很强大。”赵肆自信地回答。
  之后一段时间,赵肆经常跟在孟芹身边,一起回宿舍一起吃饭,举止算不得亲密但也总不叫她落单。孟芹一开始烦不胜烦,她一直没有朋友,向来独来独往,赵肆跟个牛皮糖一样贴上来,她只觉得麻烦。
  但不知不觉地,来找她麻烦的人就变少了。孟芹知道是承了赵肆的情,别别扭扭地跟她道谢,悄悄地把笔记放到赵肆桌上。一来一回地也就不再形同陌路。
  关于学习的焦虑,赵肆无人可说——她身边没有人能懂。她慢慢变得暴躁起来,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时候,孟芹突然地走过来拍了一把她的脊背,力道很大,痛得赵肆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愤怒地回头,却也搅乱了低气压团。
  赵肆怒目相向,孟芹却没事人一样走过去,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笑意:“别缩成一团,现在的你看起来也很弱。”
  赵肆又开始往孟芹边上凑,孟芹也依然觉得她烦人,但到底也没有赶她。赵肆也不求她解答,只自顾自地把自己那些没人能说的烦恼讲给孟芹听,孟芹一边写习题一边分出半个耳朵听她碎碎念。
  她什么也不说,只听,赵肆说够了,心情便也好了。那些垃圾情绪那些忐忑不安那些困顿疼痛,只在空气里转了一圈便消散了,半点进不去孟芹的耳朵,她写字的速度都不会慢下一星半点。
  赵肆停下话语,周边突然安静下来,她坐在孟芹身边微微侧头,看她写题,突然开口道:“是我错了,你很强大。”
  孟芹笔都没停,抬眼瞥她一下:“你也可以。”
  “谢谢。”
  她们是这样奇妙的关系。
  赵肆转出高考班去实习这件事,波澜不惊,他们班上经常有人放弃,这太常见了。只有孟芹,一路追到赵肆宿舍找她,质问她。
  “你要放弃吗?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都要吃回去吗?”孟芹站在她的宿舍门口,看着赵肆收拾她的行李——机械厂离她家更近,回家去住更加方便。
  “原来你听进去了?”赵肆还有些小惊喜,她以为她那些碎碎念孟芹半点没听进去,毕竟她说再多孟芹也不会给她反馈,跟块石头一样。
  “架不住你说的次数多。”孟芹别扭地转过脸,顿了顿,执着地接着问,“不是说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吗?不是说要考出去吗?你退缩了?”
  赵肆放下东西,几步走到她面前。她比孟芹高,突然过来的姿态,吓得孟芹往后退了一步,赵肆扬了扬下巴对她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县中?”
  孟芹冷下脸不说话了,如果有的选,她当然想去最好的高中,想要去考重点大学,想要去更高的地方。但现实就是她能力有限考不了那么高的分,她家也没有那个钱交赞助费或者上私立高中。
  湖县是个很小的地方,小到在中学的时候就能看到每个人的未来,他们的人生轨道,在中考的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定好了,通向哪里他们也一清二楚。但总有几个人不甘心沿着既定的轨道随波逐流地走下去,她们想做逆流而上的鱼,想要冲出水流的束缚,想要跃过龙门。不是为了从鱼化龙,而仅仅只是为了看到龙门那一边的风景。
  赵肆笑起来:“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什么?”孟芹没跟上她的思路。
  “考学是过程,不是目的。”赵肆看着她,认真地道。
  孟芹听懂了,她也笑起来,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的焦躁一下散了,她重回沉稳的模样,把心放了回去,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孟芹。”赵肆叫住了她,“祝你得偿所愿。”
  “你也是。”
  第23章
  上班和念书是不一样的。
  赵肆还不知道什么叫职场,她是被直接抛进了这一池深潭里,那里头的冷暖急缓只有身在其中才会知道。
  永联机械厂是个老厂子,厂区的楼爬满了爬山虎,几栋矮的是厂房,一栋小一些高一些的是办公楼。会计办公室就在办公楼二楼,一间陈旧的堆满了文件的小屋,里面四张办公桌,赵肆跟她师傅李建兴面对面坐。
  李建兴跟她爸赵平差不多年纪,话不多,看起来很是严肃,教赵肆的时候倒也尽心,但多的话一句不说。另外两张桌坐的两个都是女性,四五十岁的样子,凑在一块儿悄悄打量她。
  赵肆是不拿工资的实习生,不占她们的岗位,学徒嘛干什么杂活都合理,熟悉了之后,什么活都愿意使唤她。赵肆年轻,使起电脑来流畅地很,不像办公室里三个,年纪大了就不大爱用电脑,之前不得不一键一键地戳,赵肆来了之后,这些活就都是赵肆的。有些时候他们不到下班的点就走了,只留赵肆在办公室里待着做那些枯燥的活计。
  好在几个大人心都不坏,赵肆来者不拒,大人们也觉不好意思,常给她带吃的,有空的时候两个姐也带她去别的办公室溜达蹭吃蹭喝。赵肆打小在市场里学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几个姐爱聊闲话,赵肆恰到好处地捧一句,叫老姐姐们舒服得像是夏天里喝了一碗冰水似的,没几天就把办公楼上下都给哄高兴了,也就在厂里混了个脸熟。
  她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来了第一件事是把办公室打扫一遍,然后下楼灌一壶热水上来,做完这些其他人也都到了。她给师傅把茶按他习惯的口味泡上,乖巧地等着师傅派任务。
  说实话,厂里的日子不算难捱,忙一阵闲一阵的,忙的时候也不过是从上班干到下班不带停歇,但也不兴在下班之后接着干到很晚。一般来说快到五点的时候,办公楼里就走得没几个人了,赵肆通常会留在最后,给师傅洗杯子、倒茶水桶、倒垃圾、关电源、锁门,骑上自行车出厂子的时候也不过刚过五点。
  但不知怎么的,赵肆总觉得累,回到家就想躺下,话也不想说。吴永芳看不得她一下班回来就往床上躺,抓她起来帮忙做饭:“都是大人了,多学着做点活,懒不死你。”
  赵肆在床上翻个身坐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好像站起来这件事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她看着同样是上了一天班回来还有精力把家收拾一遍的吴永芳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妈妈怎么就不累呢?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
  吴永芳笑道:“做习惯了呗。”
  赵肆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嗑瓜子的赵平,他怎么就不习惯一下?
  “行了,洗衣机响了,帮妈去把衣服晒了,等汤煮好我们就能开饭了。”吴永芳拍了拍赵肆的脊背。
  “哦。”
  吃了饭,以前不学习的时候赵肆通常会窝在床上看小说,或者是跟朋友们出去打球。上了班之后她总觉得提不起兴致,吃了饭就躺在沙发上跟着吴永芳和赵平看电视。
  夫妻俩都爱看家长里短的年代剧,烟火气十足。赵肆以前不爱看,觉着没意思,现在不知怎么地坐着坐着也跟着看进去了,没头没脑的故事情节,看着看着一晚上就过去了,再一睁眼又要上班了。
  日子好像会加速,蹭蹭地流淌,转眼就过了几个月,从冬日到春天,突然停下来仔细回想,好像什么都没干。
  赵肆猛然惊醒,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越想越觉得心惊。厂里的节奏慢,两个月了她也不过学了些填表做账的皮毛,明明多了不少空闲时间却好像什么也没做,明明休息的时间变长了,却好像越来越疲劳。
  赵肆听过一个故事,青蛙在温水里泡着感觉不到热度,不知不觉就被煮熟了,她觉得自己好似就是那只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不过两个月,为了考学而拼尽全力的日子好像已经远在上个世纪。
  她开始警醒起来,但她又觉得困惑,明明她还记得她的目标、记挂她心中的远方,为什么突然地就失了动力呢。
  她有意识地开始观察周围人,办公楼里的人不算多,年纪都不小,差不多都在这厂里干了大半辈子,有家有小的,挣着一份不多不少的薪水,更多的心思都在家小身上。厂房那边倒有不少年轻人,要么跟赵肆一样是小学徒,要么就是卖苦力的搬运工,多数都是男性。赵肆有时候也替大人们跑腿,送个东西催个条子什么的,多跑个几回,跟厂房那边的工人也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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