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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的心在这夏日里被吊得七上八下,直到看到黎砚回远远地对她笑,才踏实下来,重新在胸腔里恢复稳定的跳动。
  她们是暑假限定的朋友,她们的关系不因时间和空间而改变,哪怕隔了一年,只要再次相见的时候相视一笑,就仿佛一切距离都不复存在,无缝衔接了上一个假期。她们是这样既远又近的朋友。
  她们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做朋友,在每一个暑假相聚,又在漫长的一年里沉淀想念。她们会把分离时遇到的点滴聚集起来,再在合流时慢慢说给对方听。不急也不缓,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时间匆匆流逝,第四个暑假的某一天,赵肆照常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去找黎砚回,但这一天外婆的店没开门,她在楼下喊砚回也没有回应。接着几天都是。
  隔了好几天,才在黎砚回出门的时候堵到了她。砚回说外婆病了,在医院住着。赵肆有些惊讶,外婆是个身体特别硬朗的老人,她不久前才见过她,全然不见一点病气。
  于是这个假期没有黎砚回,赵肆有些气馁,但没关系,她还有很多快乐,可以支撑她等到黎砚回回来。
  她依然经常给家里送货,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也依旧会从老街绕一脚。外婆的店铺大多时候都是闭着门的,外婆还没回来。这一等就是一个月,她也没有再跟砚回碰到。
  这一天,她妈给她派了一单送到老街北面的单子,她已经很习惯跑这样的送货单了,跑一次,她妈给她一块钱。她把成打的本子用弹力带捆在自行车后座上,骑上车,脚一蹬,就滑出了老远。
  夏天的风都带着热度,赵肆喜欢把车蹬得飞快,这样迎面而来的风就会兜起她的t恤,带走燥热,也带走黏糊的汗水。她就这么从老街过,路过外婆家的时候,她瞥见有个人坐在外婆家门口的台阶上。
  赵肆忙刹住车,车轮磨过刹车器发出吱吱的声响。黎砚回抬起头,看见一头汗的赵肆停在她的面前。她的眼里亮起光,没一会儿又一点点暗淡下去。
  “砚回,你怎么了?”赵肆看出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问她。
  黎砚回沉默了,半晌方道:“外婆不是很好。”
  赵肆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后座的货物,又想了想目的地的距离,对黎砚回道:“你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回来,等我哦。”
  黎砚回点点头。
  赵肆重新登上自行车,骑得卖力,很快送完了货,又回头来找黎砚回。
  自行车再一次在黎砚回面前急刹,她看见赵肆一脚支在地上,向她伸过来一只手:“黎砚回,来兜风吗?”
  黎砚回愣了愣,抓住了她的手。
  赵肆骑在车上,向前俯身,用力地蹬起了脚踏。黎砚回坐在后座如往常一般揪住了她的衣角。
  在燥热黏腻的空气里,她们闯出了一道流光。夏日躁动的风鼓起了她们的衣摆,拂过她们尚且稚嫩的面庞。
  赵肆感觉身后人一点点收紧了手臂,搂住了她的腰。
  没过多久,腰后的衣服被打湿了,黏在身上,让人喘不上气,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有些痛。
  外婆终于还是走了,在这个暑假的末尾。
  出殡那天赵肆早早地在桥头等着。时间很早,天不过蒙蒙亮,世界都还混沌着,整条街都很安静,空气仿佛都凝固在了一起。
  鞭炮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仿佛是个开关,吹吹打打的声音,孝子贤孙的哭嚎,一齐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赵肆看着长长的队伍慢慢走近,又慢慢走远,她看见黎砚回拎着花篮走在队伍前列,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跟着队伍走。
  黎砚回也看到了她,她们的目光远远交汇,又极快地错开,但她们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语。
  那是怎样的无声对话呢?
  一个说“求你别走”。
  一个说“别怕我在”。
  队伍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赵肆站在桥头,目送那个和蔼亲切的老人最后一程。
  天不知什么时候亮了,太阳从层层叠叠的房屋后头跃出来,将温煦的阳光倾洒下来。长街开始苏醒。
  赵肆在街边的冷饮店坐了大半天,才等到黎砚回回来。
  黎砚回跟着父母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赵肆,她坐在冷饮店门外的座位上,那家店就在街口,十分显眼。黎砚回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她父亲皱了皱眉,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她也坐进了冷饮店。赵肆请她喝了一杯冷饮。
  黎砚回低着头,指尖摩挲着沁着水珠的冰冷杯壁,不知该说些什么。赵肆静静地陪着她。
  直到那杯水的冷气一点点消散,黎砚回终于开口:“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嗯。”赵肆猜到了,低低地应了一声。
  “阿肆,你愿意跟我写信吗?”黎砚回抬眸看她,眼里闪烁着希冀却又易碎的微光。
  赵肆从未觉得说话那么困难,有说不出的东西堵在喉咙口,让她发不出声音,她点头,从鼻腔里挤出来一声气声:“嗯。”
  她向店主去借笔和纸,店主懵了一下,找了一会儿,给她找出来一打空白订货单。于是她们就在两张订货单上留下了彼此的联系地址。
  这一年她们13岁。
  她们无忧无虑的童年正式结束了。
  第6章
  13岁的赵肆念户口所在学区的四中,那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她在二小的同学基本都是念的四中,以她的成绩自然也进不了快班,但不重要,她依然是那个快乐的阿肆。
  念了中学以后,她开始骑车上学,踩着迟到的点顶着班主任的白眼进教室,又因为没做完作业被罚站在后排。最后一排的小子冲她眨眼,借着班主任出门打电话的功夫跟赵肆说:“三中那帮狗杂碎约我们今天巷子见。”
  赵肆拿书挡着脸,啐了一口:“欺负我们班女同学,还有脸找上门,干他们!”
  “有肆哥在,肯定能赢。”隔壁的小子插话。
  “那是,干就完了!”
  赵肆很能打,打小就是孩子王,大一些了学着港片里伸张正义,很是教训了一些欺负人的大孩子,很有些校霸的味道。上了中学更是在校霸一行混得炉火纯青,不仅统一了全年级的混子,还时不时带着他们去跟其他学校的混子们打群架。
  起因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要么是谁跟谁闹了口角,要么是谁抢了谁的对象,要么是路上互相别了道之类的。这个年纪的学生精力最是旺盛,瞒着家长老师干些无法无天的事,却在同龄人的圈子里获得仿如英雄一般的地位。
  这次的起因是三中的一个小子喜欢上赵肆班上的一个女孩子,三天两头在人家回家路上拦她,吓得女孩不敢回家。她也不敢告诉家长和老师,扭捏着找到了赵肆。赵肆虽然不爱念书,但人缘很不错,不管是游手好闲的混子还是专心读书的好学生都愿意跟她保持一个不错的关系。
  于是赵肆陪着那个女生上下学,几天后当场逮到那个小子,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哪成想那小子还算是三中一个人物,纠结了三中那帮人要来寻仇。
  类似的纠纷隔三差五就有,今天跟三中,明天跟实验,不论由头是什么,最后总会变成校际的群架。
  赵肆放了学,一手将书包勾在肩后,乌泱泱带着一群坏小子们出了校门,到了约好的地方,两方会面,照例互放了一些狠话,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不知怎的就打到了一起。人数大体是均衡的,彼此也知道不在脸上留痕迹,尽往身上招呼。赵肆首当其冲,一连撂倒好几个,颇有些一夫当关之勇。
  这样的群架一个月总有几回,乌泱泱地开始,不多时便有人喊老师来了或者警察来了,又乌泱泱地散。这日也是一样的,赵肆警醒得很,一听见有人喊,立马撤出来几步绕过混乱的人群,一手捞过街边的书包飞快地跑远了。因着结束得快,她也没受什么伤,跑出几条街后便悠闲下来,取回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家骑。
  到了家,锁了车,她先去翻信箱——这是她每日放学都要做的事——翻了翻,里边是一些广告纸还有一封信。赵肆惊喜地拿出信件,信封上是砚回工整的字迹。
  她并不急着拆,小心地拿在手上翻看着进了家门。她爸赵平已经在家了,躺在躺椅上抽烟,面色沉重没什么笑模样,看着心情不太好。见她拿着信件进来,皱眉道:“又是人家大小姐的信啊?”
  赵肆不喜欢她爸管黎砚回叫“大小姐”,她总觉得她爸这样说话有些怪。她不接话,自顾自换了鞋往自己房里走。
  往常赵平也就是打趣两句,但今天似乎是心情不佳,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老子跟你说话呢!”
  赵肆已经有些习惯她爸的阴晴不定了,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他,脸上写满了“有事快说”。
  赵平更怒了,指着赵肆骂道:“看看你那鬼样子,书嘛读不进去,事嘛不会做,现在连话也不会说了,养你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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