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再等个十来分钟就能吃了,省得我叫你。
昝文溪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拿着字帖给李娥展示:徐欢欢送我的,我现在写字好看了,我给你写两个。
她就又表演了写李娥的基本功,连小学生看了都大呼幼稚的字体,李娥看了说要裱起来挂窗户上当传家宝。
李娥越这么开玩笑,昝文溪越笑不出来,她趴在炕沿边写了几个字,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主动跟李娥显摆:徐欢欢送我字帖哦。
点我呢?李娥抽走肩头的毛巾,抖落了一下散落的长发,眉眼更柔和了,像灯影下用针线绣出来的一幅画,赶明儿下班我也给你买。
她当然不是想要让李娥破费买礼物,连忙说:不要,不要。
别客气,李娥摸摸她的手,起来把毛巾晾了,拿着梳子捋发梢,乌黑浓密的一头长发此时显得格外柔顺,到时候给你置办嫁妆,肯定给你多买点笔墨纸砚,当文化人。
我听着,怎么不像好话。昝文溪把脸一皱。
你看,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还能听懂我阴阳怪气你。
你为什么阴阳怪气我。昝文溪自觉在写字这方面没做错什么,上网课可是李娥的提议,她可没耽误,网上那个什么老师教的,她都跟着学了,跟徐欢欢是巩固实践!
这你别管。李娥真不讲理。
昝文溪宽宏大量地原谅她了,说:你给我置办嫁妆,现在着急干什么,我又没着急。
我也没着急啊,也不知道是谁着急。这句的阴阳怪气简直写在脸上了,李娥把毛巾拆开叠了,叠了拆开,在水里过了好几遭,哩哩啦啦的滴水,两只手都要给水泡皱了。
隔开一面玻璃,李娥别过眼去不正眼看她,昝文溪心里想,好的,现在有答案了,是因为她说要结婚的预防针李娥过敏了。
她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可想想一个多月后真正的结局,现在恼火,以后李娥说不定慢慢就习惯了,忍着没反驳。
屋子里骤然安静了,像一锅沸水终于给舀空了,剩下火舌舔着干巴巴的锅底。
没过一会儿,李娥就探出头看她,十指屈着,啪一下弹了她一脸水。
她没恼,望着李娥说:红薯好了没?
馋。
烤红薯,把炉灰磕干净了,再剥掉外面一层,内芯黄澄澄的,一掰开丝丝缕缕地缠着,甜味像一股气似的噗呲一下窜进鼻子里,李娥端出个花边盘子,上头放着四块蒸南瓜。
把草稿纸往炕后面一推,李娥先不着急,递给她一个勺子,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个小碟子,往里面挤了一点蜂蜜,一点炼乳,洒了一点白糖。
光看着,不一样的甜味三足鼎立了,昝文溪不想麻烦着去切南瓜块沾着吃,只想伸舌头舔了干净,李娥却一点不着急,等红薯稍微不那么烫得人拿不住的时候才又掰开,用了个长条盘子,红薯吃原味的,南瓜一块原味,一块炼乳,一块沾糖,一块蜂蜜,琳琅满目地摆在眼前给她检阅。
昝文溪哇了一声,看李娥只摆弄了一份,低头拿出手机给这东西拍了照就匆匆收回,李娥把勺子倒扣在盘沿,给她比划了下。
你不吃?
我嫌甜。
第94章 我知道你喜欢我
甜还有不好的呀?
我就爱吃苦, 不爱吃甜,你管得着么?李娥终于凶相毕露,挑着眉毛故意看她的反应, 这个人,又在别扭些什么,昝文溪才不理她, 用勺子挖了一块南瓜放嘴里。
那我吃着, 你看着,你看看有多甜。
李娥把眉毛垂下来, 用勺子把一块红薯碾成稀巴烂:我不看。
那你看嘛。昝文溪低下头歪着脖子看她反应,舔着嘴角的炼乳让李娥馋去吧!啊,李娥好像不馋
李娥说:也就我在你跟前, 你这样闹我。等你结婚了, 谁哄你去。
昝文溪下意识就想说谁哄谁,又忽然想起结婚好像都是女的伺候男的,李娥这是担心她。
连忙说:到时候找个和你一样好的人。你担心我那么远干什么。我不要你因为我愁眉苦脸,你也知道, 谁欺负我, 我就打谁,你还担心我吃亏?
我怕你结婚,人家对你不好。
那也想太远了吧。
是你自己思春, 不害臊。
看来李娥还得过敏一阵子,她愈发觉得自己说结婚是说对了,李娥现在已经在提前做好她离开的准备了。
于是她说:我不害臊。
李娥从炕桌下面伸过脚踢她一下:快别说了,要叫人笑死了。
那你怎么不笑。
李娥的神情一点儿不是要笑死了, 倒像是立马要把她送嫁的亲娘,女婿就在门口了那么阴沉, 勺子化作刀,狠狠地劈在红薯上,那团红薯彻底一分为二,分出了个楚河汉界。
天天跟我说这些,那你现在去嫁了去,我看看你嫁个什么好人。
我还没去北京打工呢,不着急。昝文溪吞回想解释的心情,观察着李娥的反应。
那你什么时候去打工?赶紧收拾行李,我看看还缺点什么,给你打点上。省得还要回来取,去了就别回来了。
你不想我去?那先前你说好。
李娥的话打了个结,硬吞回去了,没好气地说:孩子大了留不住,你走吧,反正都是要走的。
我又没有天天提什么结婚,就上次跟你随便说一句,你就恼我。昝文溪把勺子放下,南瓜和红薯都吃完了,不知道为什么都是苦的,她舔着嘴唇和手指上的糖品尝余味,越尝越苦,好像吞了一颗苦胆,正沿着胃袋往下滑。
你走吧。李娥下了逐客令,又从桌子下面踹她。
她可不会被轻易踹走,这人口不对心,她虽然看不出李娥的本意,但知道李娥不是真的要她走要是李娥真能让她滚蛋,她才放心下来呢,就是这么黏连着,她更加怕死了,死就在门口等着,屋子里的两个人说不出真话。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说结婚的事?你不想我结婚?
这我管不着你。李娥低头掰手指,又抬胳膊把红薯填进嘴里。
你不想我结婚,我就不结嘛,干嘛吃饭的时候生气,她让了一步,可怜巴巴地把盘子端过去,没吃饱,还想吃点。
李娥从盘子里铲了一勺红薯泥填她嘴里:我没这个意思,你有那个心,我干嘛拦着你。
傻子这回是真傻了,她真的推断不出李娥到底想要什么,她感觉李娥抻着一根筋,拉着她,又推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站。
她是想往远了走一步的,心里大声反抗着:她不想要疏远李娥,她还想更近点。
脑子却对她嘀嘀咕咕:长痛不如短痛,她注定要死,李娥很看重她,她的死可不能当了压垮李娥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也矛盾极了,话也说不清,一个不谙人事的傻子忽然面临这么重大的难题,她脑子一团糊涂,脱口而出说:李娥,我不是真要结婚,也不是真要打工。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不舍得我离开你
真是没羞没臊的傻子,她说完觉得不好意思了那么一点点,微微一停顿,李娥就接住了话茬:你知道什么?我心里喜欢我心里怎么想,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特别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总给我做好吃的,天天留着我不让走?她好像提前变成了猫,软趴趴地往李娥身上一歪,李娥没提防住,就被她推倒在炕上躺下了,瞪着她看。
不害臊。
害臊什么?昝文溪疑惑地枕着她,索性不松手了,勾住李娥的脖子,手指被长发缠住,莫名心痒了下,撑直了身子往下看,李娥好像咽了句很长的话,脖子微动,别过头短促地说:没什么。
我总会死的,李娥。
谁还不会死了?说这话。李娥仍然不正眼看她,胸口起伏得厉害,好像生着一点没来由的气。
你会长命百岁的。
你又知道了?你呢,你是小猫还是小狗,活几年就不活了?
李娥终于扭正了脸,昝文溪眼睛里一点杂质也没有,还没给这个社会变成另一种面孔,知晓的事情少,罪孽就少,心意也干干净净,眼神也干干净净,倒映出一个肮脏的李娥。
昝文溪不再说话了,李娥闭了闭眼:好了,我不生你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