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阵法极其考验布阵者的境界修为。其实若她如今在离火境大乘期来驱动此阵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吃力。
  不过她自己心中有数,区区一个阵法,还吸不干她。
  宵明咬着牙,那单薄的身形此刻宛若雪松般,矗立于山间屹立不倒。直到那阵法逐渐亮起微光,在瞬间又暗淡下来,宵明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身子。
  “师尊!”
  江写从楼上一跃而下,搀扶着宵明。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用“临”在楼上注意着宵明的动态。她虽将气息隐藏,阵法隐匿,但不知为何,她却很轻易寻找到了宵明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作为师尊的尊严,宵明并不想在弟子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弱。可刚被那阵法吸取了近九成的灵力,此时也由不得她了。倏地,她心间一阵绞痛,手猛然捂住胸口,那绞痛不减反增,似乎要将她生生疼死过去一般。
  宵明自觉喉咙一甜,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那喷出来的鲜血洒在地面上。江写看着宵明嘴角沾染着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又瞧见她那沾满鲜血与划破的手掌,不由得心中一紧,出了身冷汗,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意。
  “师尊,你何苦将自己弄成这样?”
  如今的情形,也是宵明不曾预料的。她本以为凭着宵明的能力,灭了这儿无非是弹指挥间。可却没想到她自己也需要如此费力。
  宵明自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却强撑着不准自己睡着。毕竟在这险境当中一刻都松懈不得,睡过去可不行...
  那心脏处还在隐隐抽痛,似乎在警醒着她。宵明扶着江写的手臂,强撑着直起身子,抬手将唇边鲜血擦去。却看见江写红着眼,那张未褪去稚嫩的面庞上显露着焦急不安。她还年幼,身为师尊职责所在,便是在她羽翼未丰之时护她平安。沉吟片刻,宵明抬起那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江写发顶上,轻抚了抚。
  “为师是在...赎罪。”
  那人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宛若冰山融化般叫人温暖意外,却又显悲戚。
  ——
  “师姐,你说师尊她们怎么还没回来啊?”
  三生门内,谷筝百无聊赖地捻着手中的狗尾巴草。一旁的卫芷溪正在揉面,随口答道:“定是事情还未处理完,又或者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吧。”
  谷筝又叹了口气:“江写不在,我可当真无聊。”
  “不是有我陪你,还无趣?”卫芷溪侧颜笑看着她。
  纵然有大师姐陪着,可也是一日一日修炼着剑法,谷筝早已没了先前的兴致和激情,只觉枯燥乏味。对上卫芷溪的视线后,她起身笑着走到其身边,将那菜篮子拿过去处理。
  “同师姐在一起,做菜是好的,练剑嘛……”
  “不是你说要努力修炼?我可没逼你。”卫芷溪收敛笑意,一下下揉着面团,又问道:“还是你想让陈晃教你练剑?”
  谷筝立刻站直身子,一脸严肃道:“那还是师姐教得好!师姐最好了…”
  “我当年被谷老爷送到三生门,才能踏上修道之路,”卫芷溪被她逗笑,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脸颊:“如今你爹爹既将你托付于我照料,这是应当的。”
  一听提到她父亲,谷筝便嘟了嘟嘴:“难道就因为我爹吗?”
  “自然...”卫芷溪话语停顿了一瞬,继而见谷筝那气鼓鼓的模样,便没再逗她,“自然也是因为我将你视为亲人啦。”
  “...只是亲人吗。”
  “什么?”
  谷筝闷闷不乐地嘟囔了一声,抬手擦掉那被卫芷溪擦在脸上的面粉。
  “没事。”
  她与卫芷溪的关系,这三生门中只有师尊知晓。谷筝从未与人说过,十多年前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她在雪地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卫芷溪。她知晓别人都叫那睡在街上的为乞丐,但她那时只有五岁,只知道这姐姐若再在雪地中,便会冻死。
  就像她养的那只猫一样,冻死在寒冷的冬天,浑身僵硬,冰冷,再也无法睁开眼。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那已经死去的白猫。
  她求着爹爹将小女孩带回了家,让下人为她沐浴更衣。而不出所料的是,这当真是个漂亮的人,脸蛋生得白净细腻,一双眼睛黝黑发亮,清澈见底。
  谷筝与她同食同睡,也知晓了她的名字。
  “卫芷溪”
  只不过没人知晓她从哪儿来,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她每日必经的街角,又如此有缘地被她捡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那天,谷筝拿着风筝,想找卫芷溪一同去后院玩耍。却见她人跪在正堂内,请求着爹爹将她送去修仙道。
  来日,卫芷溪便走了。她甚至没有同她说一句道别的话,谷筝就站在后院里,手里拿着风筝,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
  她的猫又离她而去了……
  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地方叫三生门。
  她自知没有天赋,与仙道无缘,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念着那个人,以至于都快成了心病。她央求着爹爹将她送入三生门,她嚷嚷着要去找卫芷溪。
  终于,得偿所愿了。
  谷筝手里摸着那绿色的菜叶子,抬眼便能看到卫芷溪嘴角挂着浅笑,搓揉着案板上的面团。
  ——她笑了,笑得真好看……
  第27章
  阵法已成, 可宵明却没有再驱动它的力气。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歇息,江写带着宵明二人踏窗而入回到了房内。
  进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暗格封死,她搀扶着宵明坐到案前, 心中倍感焦急。怎得会吐血?她可从来不记得宵明有吐过血……
  江写心里很担忧, 但目前能想到解释就只能是阵法所导致的。阵法已成, 便不会反噬, 那宵明为何会吐血?
  而她口中所说的“赎罪”又是赎的什么罪?
  这完全踩在了江写的盲点上, 她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见她把忧愁与担心都写在了脸上, 宵明调整气息的同时,安慰道:“为师无碍,你无需担心。”
  “师尊...要赎何罪?”
  “这些, 你无需知晓。”
  果然,得到的还是这句回应。江写叹了口气, 心中暗怨自己多嘴逾矩。宵明这一句话轻而易举将她们之间划分出一条鸿沟, 又好像在无意中提醒她不要越了规矩。
  忽而,她注意到宵明嘴角还沾着血迹没拭去。而此时宵明正在打坐, 她下意识拿出帕子, 心中正犹豫着是否要提醒她。若放了旁人, 她大可无需思虑过度,捏着帕子擦去便是。可若是宵明,江写不能不犹豫。宵明不喜与人接触,这寻常的一个举动或许就会引起她的抗拒疏远。
  江写害怕这些日在宵明心中所堆砌的乖徒印象会因此减分,故而才会犹豫。
  “……”
  “师尊嘴角上还有血迹。”
  “...不碍事。”
  宵明阖着双目凝神调息,淡淡回了一句。见状,江写踌躇片刻, 还是将拿着帕子的手探了过去,“弟子失礼了。”
  如出所料的, 宵明仍旧是端坐在那儿,坐得笔直,只是眼皮轻微颤了颤,似是默许了江写的举动。
  江写抬眸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宵明如一尊玉像似的,清净庄严,不容侵犯。可本该无垢洁净,却沾染上污秽,便让人有了下意识想要擦拭拂净的冲动。
  她将手中的帕子展开,又试探性伸出手勾了勾宵明的手指,“手上还有...”先前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她便仔仔细细给她擦拭着手中的污血。
  宵明的手很凉,江写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温度被吸食着,将那双手里里外外擦拭了干净,没留下一点血迹。她的手很修长,又不因瘦弱而显得骨节分明,肤如凝脂,煞是好看。
  方才那一幕真给她吓坏了,虽说她知晓宵明没那么脆弱,可任谁看到那一幕,也没办法做到气定神闲。
  也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她整只手都奇凉,将血迹擦干净后,江写又不由自主握了握那只手,感叹道:“师尊的手可真凉...”
  感受到手被一阵温暖包裹住,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手掌传了过来,宵明眉间一敛,下意识抽离挣脱。
  她实在不习惯与他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喜欢除自己之外的体温。并非只是对江写这般,而是所有人。
  那双轻阖着的眼眸也缓缓睁开,沉吟道:“可以了。”说这话时,她凝视着蹲伏在身前的江写,语气中有些疏离遏制。
  可她看到江写眼中划过一丝无措与惊诧时,又心中难忍,迟疑了一瞬,抬手过去,轻放在那头顶之上。
  “为师不冷。”
  感受到那在自己头上的抚摸感传来,江写心中有些无奈,毕竟她虽是十五岁,但实际是二十多岁的心智。被这样摸头,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不过对已经活了这么久的宵明来说,这些岁数,也的确算不得什么。
  倏地,房门被敲响了几声。二人一怔,旋即江写想起来,平日用膳也大约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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