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看着李念一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一点点放松下来,呼吸也稍稍平缓几分,姜嵇感觉自己高高悬起的心也渐渐安稳的落了地。
  还好……
  还好不是她预料的最坏的那个情况。
  天晓得,听见李念一呼痛的那个瞬间,她有多怕。
  姜嵇坐在李念一的床边,看着这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直到眼里心里都只剩下这一个存在。
  靠近,再靠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姜嵇像是被什么人给控制了一样,无法自持地靠近着她,却在距离她的唇极近的时候,一偏头,吻上了她的下巴。
  极为蜻蜓点水的吻,却让她的思维一瞬间清醒过来,姜嵇猛地直起了身子。
  她看见了……李念一颤动的睫毛。
  慌忙又心虚地起身离开,姜嵇给瓶子里换了新的热水,然后就闪身进了厨房。
  李念一没有睡着!
  靠在厨房的墙上,姜嵇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威力最大的炸药轰炸过一样。
  天啊,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在李念一最虚弱的时候偷吻对方,这不就是趁人之危吗?
  姜嵇想甩自己一巴掌,又怕动静太大吵到李念一休息,遂只能强忍着心思被撞破的赧然在厨房帮病人煮粥。
  就着已有的食材,她做了一锅香菇虾仁粥,鲜美有营养又好消化,正适合现在的李念一。
  散发着香味的肉粥被端了过来,李念一才装模作样地幽幽转醒。
  “姜嵇,我饿了。”
  她抻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就见姜嵇捧着碗再次坐到了她床边。
  “别下床了,我喂你就好。”
  第23章 她的十五岁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起刚才的小插曲。
  碗里还冒着热气,姜嵇怕烫到李念一,勺子喂到她嘴边之前都会被姜嵇吹到适宜的温度。
  而李念一则默不作声的接受了她的照顾。这和平常的她差别很大,失去了撩拨别人时那种得心应手的从容,整个人变得过分的乖巧。
  她小口啜食,鬓边有几缕头发因为汗的浸-湿而贴在额头上,嘴唇虽比起刚才恢复了几分血色,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恹恹的。
  这种诡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那碗粥变空之后。
  李念一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缓解气氛,可没来得及开口,姜嵇就极为迅速的转身去了客厅。
  看着那不给她任何机会的背影,李念一下意识撇了撇嘴,还没等她把表情收起来,就见这人端着一杯热水拿着药进来了。
  她将药盒子放在了床头,水杯递到了李念一的手边。
  “我看你嘴唇有点干,多喝点水……药过会儿再吃,不然对肠胃刺-激大。”
  李念一将杯子接过,低头看着杯里自己小小的、模糊的倒影。
  空气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这种骇人的静让姜嵇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你刚刚在电话里说你已经冷静下来了,那是什么意思?”
  李念一没有抬头,她的声音不算大,能听出来她的虚弱,却也足以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听清话的内容。
  “我……”
  姜嵇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忽然,她又冲回客厅,从橱柜里拿出那个印着线条小狗的玻璃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才又重新走进房间。
  对上李念一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姜嵇闷头喝了一口水,这才总算想明白,自己应该从哪件事实作为开头。
  “我是在十五岁那年来日本的。”
  姜嵇开始尝试着用自己匮乏贫瘠的语言讲述这么些年来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桩桩件件。
  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似乎总在刻意回避过去的种种,力求让过去的每一天都变成泛黄落灰的、无人问津的旧照片,然后将它们全然封存起来,永远都不要被人看到才好。
  此后的日子,好像都成了人生中可以被她消磨掉的时光。
  姜嵇她妈是个私生女,连带着姜嵇这个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野种也不受待见,于是,她们母女两个因为一些她早就忘记了的原因被“流放”到国外,自然也就是个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那些和她们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自此以后就像死了一样再没有管过她们了。
  其实事情发生到这里,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打零工也好,日子穷困潦倒也罢,好歹还是能活的下去的。
  可对于倒霉的人来说,倒霉的事情也总是扎堆的往她们身上凑。
  姜嵇她妈病倒了。
  冠心病,动脉粥样硬化,她们两个人全身上下加起来的所有钱还不够搭个桥的四百多万费用,更别说还有后续的维护费。
  那个时候姜嵇就已经没在上学了,每天都是工作地点和医院轮轴转,她那会儿是背着她妈偷偷在赌场里打工的,也没什么别的原因,那儿给的钱多。
  可是手术费实在太贵了,就算是把姜嵇累死在赌场里,也很难凑齐这笔费用。
  她妈劝她放弃治疗,说自己撑着现在这具身体,活着也是痛苦,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但是姜嵇不甘心啊。
  她怕,好怕好怕。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姜嵇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就是你会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很快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唯一和你有着最深刻的血缘羁绊的那个人的死去,也会带走你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只是一想到这个事实,姜嵇就无法抑制的心慌、喘不过气。
  她不想妈妈死,如果连她都不在的话,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姜嵇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很懦弱很懦弱的人。
  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她承受不了妈妈死去的那种恐怖,不能一起活下去,一块儿死掉或许也不错。
  西园寺雾子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是赌场幕后的老板,姜嵇的顶头上司,在她人生最困难的时候,雾子付清了她妈的手术费,代价是要姜嵇跟在她身边做事。
  十五岁的姜嵇并不晓得这个有权有势的女人到底哪里看上了她,但她给的那笔救命钱足以让姜嵇对她感恩戴德。
  妈妈的寿命因为这笔钱被延续了一段时间,却没能彻底救下她的命,她还是死了,可姜嵇却不能再义无反顾地跟她一起离开。
  她已经把命卖给了西园寺家。
  雾子嫁进黑崎会的时候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小泽,另一个,就是她。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大概跟你一样吧,都是孤儿。虽然住进了大房子,但是没了妈妈,哪里还有家呢?”
  来到西园寺家,那是姜嵇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奢侈的世界,地砖亮得能照出她的脸,昂贵的衣服穿在身上好像连一点摩-擦都感觉不到。
  可她坐在比原来和妈妈一起住的整个出租屋还要大的卧室里时,却只觉得难受。
  原来的房子,是家,而这卧室再大,始终只是一间卧室而已。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姜嵇捏着杯壁的指尖用力到有些泛白。
  她在害怕。
  李念一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个事实。
  所以她用自己的手覆盖上了姜嵇的手背,就像刚刚对方帮她暖手一样,李念一也想帮姜嵇暖她纠起来的心。
  故事到这里自然还不算结束。
  雾子以“国际人道支援”的名义将姜嵇收为了养女,为了报恩,姜嵇可以替雾子做任何事情,但她始终不愿意改姓。好在雾子并不为此而纠缠。
  “我的名字,是她留给我唯一的遗产了。”
  姜嵇说这话时,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低低的叹息,将眷恋与思念缠绕在里面,却无法再传达给她的至亲了。
  进入黑崎会之后,姜嵇才后知后觉品出雾子的目的,她要拿下这里。小泽是她明面上的代理人,而姜嵇,则是一张暗牌。
  雾子很欣赏姜嵇眼中那点如同野兽般的狠厉,她隐藏的很好,但毕竟年幼,在那个老道的女人面前很难真正装作一个乖巧小女孩。
  以先前在赌场的工作经历为跳板,姜嵇被安排成为了黑崎会的一个打手,有雾子的暗中助力,不过三两年时间,她便从籍籍无名爬到了让会长本人都较为看重的小头目的位置。
  之后的事情就更加水到渠成了。
  她和雾子内外夹击,黑崎会那个蠢笨的会长根本不是雾子的对手。
  十八岁,姜嵇成年的当天夜里,院子里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雾子在她们夫妻二人同床共枕了无数个日夜的卧房里,将会长的头颅斩下。
  那不是姜嵇第一次目睹这样的血腥场景,却是她人生中最为印象深刻的场景。
  空气是冷的,可血液喷洒在她脸上,却是热的,姜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的脸上还是一贯柔情似水的浅笑,可在刺目猩红的粉饰之下,她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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