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旅馆房间内,李念一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后,困意袭来,她挣扎着将汗渍渍的白t脱掉,然后就迷迷糊糊钻进了被窝。
  要不是被今天的突发事件打扰,她原本应该在吃完夜宵之后再美美睡个回笼觉的……越想意识越模糊,白花花的天花板慢慢变成了一个小缝又很快消失不见。
  恍惚间,李念一好像再次睁了眼,只是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纱,叫她如何都看不真切。
  “姓名?”
  “……李念一。”
  “年龄?”
  “23岁。”
  “住址?”
  “东京都文京区白山4丁目。”
  “你和死者认识?”
  “嗯,铃木是我师姐。我们都是田中教授的社会心理研究室的学生……”
  李念一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回到了在警署被问询的时候。
  其实刚开始她是不想透露自己在现场还看到了第三人的,李念一只想安安心心度过在日本的这两年时间,不想惹祸上身,特别是这种事情,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
  可是逃跑那会儿情况太紧急,手里的关东煮和伞都在慌忙间落下了,凶手必然已经知道有人目睹了他的行凶过程,甚至已经可以锁定她的住址。
  这种情况下只有凶手被抓住她才能安心。
  坠楼案于是上升成为了凶杀案。
  面前的女警反复询问每一个细节,于是李念一的思绪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被拉回那个时刻,隔着七层楼的高度和朦胧的雨丝,她将脑中定格的画面不断放大、再放大。
  “那人披着雨衣,帽子很宽大,应该还戴了口罩,看不清长相。身高挺高的,高高瘦瘦的那种,但却没有瘦弱的感觉……哦对了,她脖子上戴了一个项链,应该是金属材质的……”
  李念一其实有些轻微的近视,但她是临时出门,没有戴眼镜,更不可能戴美瞳,可回头想来,她都惊讶于自己居然会记得这么多的细节。
  忽然,李念一莫名感觉有些冷,她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抬眼时却发现女警消失了,狭小的证人询问室兀的宽阔了很多,墙面在她环顾周围的那一刻完成了消失瓦解的动作,继而出现的是夜色中阴冷的公寓大楼和脚边死不瞑目的尸体。
  披着雨衣的黑影依然看不清长相,甚至可以说更加模糊了,可是李念一就是能感觉到那个人再看着她,蛇一样冰冷粘腻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着。
  动一动!动一动啊!
  李念一在心里疯了一样叫喊,可是她的脚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拼尽全力也无法挪开半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影慢慢下楼,而自己则只能如同对方的囊中之物一样站在原地,她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
  靠近,再靠近。
  李念一好像听见了那人雨衣上滑下来的水珠跌在脚下时的声音,她瞪大眼睛,拼命想看清那人的样子,可眼前弥漫的水雾阻碍着她的视线,只余那人脖颈间闪烁的寒光。
  呼哧,呼哧……
  李念一感觉自己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黑影不断地走向她,到最后几乎就要贴着她的皮肤了。
  沉重与惊恐间,李念一猛地从梦魇中挣扎出来。
  她睁开疲惫的眼,心脏跳得剧烈,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这觉还不如不睡,睡醒之后反而觉得更累了。李念一努力放空大脑放松紧绷的身体,以此换去半口的喘息。
  伸手摸出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了,不过还能赶上下午的便利店兼职。
  李念一决定不请假了,钱还得挣,饭还得吃。撑着沉重的身体起床,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便利店了,结果却惊天霹雳地得到了被辞退的结果。
  “为什么?!!”
  第2章 燥热的夏天
  不对劲,很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李念一看着屏幕上新鲜出炉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继丢掉便利店收银员的工作之后,她打工的拉面店也在铃木坠楼的第二天就火速把她给开了,甚至她前不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应聘上的语言学校中文助教的岗位也通知她临时换了人。
  至此,李念一养活自己的三份兼职全都砸了,她彻底成了无收入人员。
  李念一不是没有质问过她被辞退的理由,可便利店店长明确表示“聘用跟凶案有牵扯的员工会给店里带来麻烦 ”。
  而剩下两份工作就连理由都懒得给她,反正这些活计从来不缺像李念一这样的廉价劳动力。
  事情发展到这里,即使李念一再迟钝她也能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摊上大事了,铃木坠楼事件的背后说不定还埋藏着某些更深的阴谋,以至于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连生存都不被允许了。
  怎么办,要走吗?躲回国去?
  可是她的留学生涯才开始两个月时间,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她实在不甘心。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念一已经暴露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了,作为重要证人,她少不了要配合警方查案,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有人动手除掉她,反而有可能在警察面前露出更多马脚,这倒是给了她一层生命安全的保障。
  只是现在李念一没钱搬家了,她租住的那间公寓已经是经济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最低选择了,骤然间又失去了收入,要是真换房子的话,她或许就可以考虑考虑上街乞讨了。
  李念一自认为是个情绪挺稳定的人了,但再情绪稳定的人在遭遇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都很难不崩溃吧。
  她垂头背着装满简历的帆布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晚上九点的涩谷热闹非凡,更何况今天是东京梅雨季中难得的晴天,似乎每个路过李念一的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全世界好像只剩她成了最倒霉的人。
  夏天啊,燥热的夏天,令人讨厌的夏天,蓄满胸腔的烦乱无处发泄。
  头痛、脚酸,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忙忙碌碌一整天,又是带本科生做实验,又是写论文看文献,干完活还得继续去找工作,把网上招聘的合适岗位一个个问过去,结果全都被婉拒。
  去死吧这个世界!
  此刻的她怨气重的堪比贞子。
  虽然李念一一直以来都挺穷的,但她很难在享乐方面亏待自己,毕竟身为孤儿,她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拼命打工赚来的钱每一分都有被好好得花在自己身上,有时还会被消费在六本木和银座这类地方。
  只是今夜,她对那些喧闹的场所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去哪,却也不想回公寓,于是只能像鬼一样在路上飘来飘去,任由自己的身体毫无意义地变得更加疲惫。
  大脑完全放空,停止思考,李念一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
  周围环境也不知是从几时变得安静下来的,或许是在她拐进弄巷的时候开始的吧,反正这种事情也没有深究的必要。
  这里实在是太偏了,大抵很少会有人有兴趣来探索这种地方,所以周边的小店显得有些冷清。
  它们都是被这个繁华城市遗忘的一角。
  李念一随便推开了一家风格还算符合她审美的酒吧,空间不大,只有吧台的位置和几张小桌子,都是空着的,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店里播放着她没听过的英文歌曲,旋律有点惆怅的意味,倒是符合她现在的境况。
  听见门铃的声响后,有人从里屋走出来,地板发出清脆的踩踏声,李念一没抬头,她坐在吧台前的高椅子上,随手翻看桌面上的酒单。酒单被制作得像是手帐本一样,图文都是手绘的。
  比较奇怪的是,那些酒都没有名字,只是单调的编号,她指尖随意点了点某个数字。
  “您好,要一杯十六……号。”
  对上眼前人的视线时她不由怔愣一瞬。
  眼前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大概率是调酒师,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头,眉眼间难掩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出奇地好看,甚至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李念一有点不太能形容出这双眼睛看着她时的感觉,似乎……有点心痒痒的?
  就好像,你不抱任何期待地买了一个盲盒,结果却拆出了最漂亮最精致的稀有款。
  不过这个漂亮的调酒师在看见自己今晚的第一个客人时貌似也有一瞬间的发愣,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以至于这个小细节被李念一给忽略了。
  “十六号的话酒精浓度会有点高。”
  女人的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好听,冰冰凉凉的,像早晨六点的小雨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没关系的,就它了。”
  李念一酒量不算好,但她难得想放纵一下,反正她已经够倒霉了不是吗,也该触底反弹了吧。
  调酒师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开始做自己的工作,冰块碰撞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李念一就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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