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季瑛开口:“生理期来了就少喝酒,喝点热的吧。”
  我恍然大悟,季瑛完全误会了,她以为卫生棉条是我买给自己的。
  我一下子被逗笑了,也忘了自己的心虚,看着手里这杯热柠檬茶笑出声:“你怎么说服星巴克在半夜十二点烧热水给你冲柠檬茶的?我以为这个季节他们店里只有制冰机呢哈哈哈哈。”
  我笑得差点岔气,季瑛就在旁边看着,等我笑完了,她才轻声说了句话:“十年不见,你一点没变。”
  我把吸管插进柠檬茶里,故作轻松地说:“你变化倒是很大嘛,季总监,真好听。你这个级别的高管是不是都年薪百万?现在已经过上经济自由的生活了吧?”
  “我还够不上年薪百万,”季瑛说:“当年创业团队被wr收购的时候,我跟着分了点钱,靠那笔钱才买了房站稳脚跟。”
  我从安娜的口中大概了解了,季瑛博士毕业后就组建团队创业开公司,后来公司被wr收购,她也成为了wr的高管。
  我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遇见新朋友,有没有遇见新的恋人……
  但想说的太多,反而开不了口,我最后只能干笑着挤出两个字:“挺好。”
  我们两个人站在公交站牌的两侧,我咬着吸管嘬热柠檬茶,季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低头摸摸口袋,掏出一盒烟来。
  “介意吗?”
  季瑛转头问我,我摇摇头,伸手从她的烟盒里也拿了一根。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也算不上讨厌,总体来讲是无所谓的态度。
  季瑛的手指划动打火机,擦出一道火花,她转过身来微微低头,火苗点燃了我嘴边的香烟。
  在漆黑的夜里,火苗照亮了我和季瑛,她低垂眼睛看着火苗,我则是看着她。
  “我记得你从前很讨厌烟味。”我只吸了一口,就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带着果味爆珠的细烟,劲头大的很。
  季瑛点燃香烟后就收起了打火机,白色的烟雾飘散在黑暗中,让她的面孔显得若隐若现,略微削弱了身上锐利的气质。
  “办公室里的人都抽烟,熬夜加班的时候,进了办公室就像是一只脚踏进仙境,不抽烟的人根本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我笑了:“我以为你们程序员熬夜消耗最大的是咖啡。”
  “咖啡也喝,”季瑛说:“但喝多了就会建立咖啡因的耐受,很快就没什么用了,总要找些更能刺激神经的东西,很多人甚至会买违禁药来提神,据说可以维持五十多个小时不用休息的工作……他们是真的疯了。”
  我几乎下意识的说:“你不许碰那些东西,大不了钱不挣了,别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我不碰。一点都没沾过。”
  说完这句话,我和季瑛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努力想找话题:“宋阿姨还在国内吗?她身体挺好的?”
  “还在设计院工作,本来都退休了,她自己不想闲着,又返聘回去继续干,我打算过两年想办法再劝劝,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季瑛说:“身体没什么大事,就是膝盖上的老毛病,到了冬天就要贴膏药。”
  我和季瑛之间的沟通就这样断断续续,一问一答的进行着,我很怕她问十年前我为什么要走,但她没问,我就也不提,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现在却连说句话都要仔细斟酌,胆战心惊。
  第39章 因为我爱你
  一阵冷风刮起,我下意识在原地跺了两下脚,我今天穿了一件不过膝的漂亮裙子,在室外吹风还是有些冷。
  季瑛看着我,酝酿很久,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你男朋友还没来接你吗?”
  我愣了一瞬间,才明白过来,原来当时没察觉到我就是随便找借口的人不止安娜,还有一个季瑛。
  我忍不住说:“季瑛,有时候你真挺傻的。”
  季瑛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没交男朋友?那你为什么……你只是不想和我坐同一辆车?”
  我下意识想摇头否认,但季瑛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掐灭了烟头,朝我招招手。
  “走吧,送你回家。”
  我没有让季瑛把我送到家门口,而是让她停在社区外就下了车,我怕她知道了准确地址后会再来找我,十年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分开,我不想和她再产生什么瓜葛,那只会给我机会再伤害她一次。
  可我还是担心季瑛喝了酒,关上车门又忍不住回头劝她:“你喝了酒别开车,附近有个汽车旅馆,你去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季瑛降下车窗看着我,眼神平静,可我却从中看出了一点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问:“你如果真的怕我开车出事,怎么不请我去你家住一晚?”
  我语塞。
  “薛时绾,你今晚根本不想看见我,以后也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是不是?”
  季瑛的风格敏锐锋利,说话一针见血,我不想承认,就只能勉强堆起脸上的笑。
  “我对你而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季瑛声音里带着讽刺的冷笑:“当年你一声不吭地撇下我就走了,一分钱没拿,什么都不带,我还以为你要跑到国外过好日子……好歹咱们认识二十多年,你过得好我心甘情愿送上祝福。”
  季瑛停顿一下,长长叹出一口气,再开口的声音高了许多,似乎是为了掩盖声线不自觉的颤抖。
  “可你现在过成这个样子,用着假身份,把自己整成亲妈来了都认不出的模样,隐姓埋名的待在薛建国家里做家庭教师……”
  季瑛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忍不住,她转过头,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大喘气两下,才又转过头看着我。
  “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季瑛说完这句话,一滴眼泪也顺着面颊悄然落下,我这才感觉到,我以为她对我的冷言冷语是出于恨,但直到看见那滴眼泪我才明白,她在痛苦中苦苦挣扎了十年。
  我失去了妈妈尚且可以把仇恨转移到薛建国身上,可季瑛失去我的痛苦却只能埋在心里无人诉说。
  我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薛建国家当家庭教师?”
  “安娜的社交帐号上分享了很多日常生活的的合照,”季瑛说:“我一眼就能认出薛建国。”
  我应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季瑛,笨拙地开口:“那个,我没想到你会一直记着我,我以为十年过去,你早就该把我忘了……”
  “如果知道你这么希望摆脱我这个麻烦,我在便利店肯定会装作早就忘了不认识你。”
  季瑛的泪水转瞬即逝,她没有接我的面巾纸,用手背抹去泪水。
  “十年前你不告而别,我找了很多人,静姐说你去了深圳,我就追到深圳去,带着警察找到刘艳的弟弟,警察把帮你偷渡的蛇头一锅端了,结果还是找不到你的下落,”季瑛声线颤抖,语速飞快:“我在深圳等了一个月,最后警察在公海打捞到几个偷渡失败的集装箱,通知我去警局认尸,里面都是被渴死、饿死、热死、憋死的偷渡客。”
  讲到这里,季瑛停顿一下,才继续说:“我在警局的时候看见那些同样排队来认尸的家属,害怕到脑子一片空白,别人叫我的名字都听不见……薛时绾,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看着季瑛,摇摇头,愧疚填满胸膛,我没想到,在我为了报仇一意孤行的时候,她也在经历着和我同样艰难的日子。
  “我一边祈祷你平安无事,一边还要担心,如果真的看见你,我该怎样向警察解释我们的关系?我是不是连把你带回家安葬的资格都没有?”
  季瑛再次转过头,短暂的吸吸鼻子,声音里的颤抖和痛苦压抑不住。
  “……看过所有尸体都没找到你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透支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我安慰自己,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薛时绾这么聪明这么能干的人,不管在哪儿肯定都会过上好日子。可我还是担心,你没有学历,没有身份,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怕你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我怕这该死的命运弄人,你会受到伤害……我在这十年里把所有知道的神明都拜过了,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平安就好,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满足了。”
  季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擦干眼泪,仰头看着我,语气认真。
  “现在我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你,你却想要我忘了你?”季瑛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可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的留恋和心痛:“你如果真的过的很好,我还可以说服自己远离成全,可你现在这样,要我怎么放心的离开?”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快速眨眨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我怕这样季瑛会更难过,我过得不好,她会比我更痛心。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季瑛,咱们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当初刚到国外一穷二白的时候我都一个人熬过来了。咱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你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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