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把双手交叉,数着拍子按压托尼的胸部,这还是在深圳电子厂打工的时候,厂里开生产安全会培训的内容,当时培训的老师告诉我们,做按压的时候如果数不清拍子,就在脑海里唱《最炫民族风》。
可我现在脑海里想的不是《最炫民族风》的洗脑旋律,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死,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我面前。
想着想着,这个念头从嘴里说出来。
“……我会救你,这次我一定会救你……”
胸部按压不知道做了多久,人工呼吸数不清做了几组,我觉得这几分钟就像是几辈子这么长。
终于!托尼吐出一大口呛进气管的河水,慢慢睁开眼睛恢复了意识。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救护车也终于赶到,医护人员把托尼抬上担架。
凯琪哭的妆都花了,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颤抖的连一句完整的感谢也说不出来,我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微风吹过,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即使是正值夏天也有些冷。
我被塞进救护车跟着托尼一起送进医院,其实我本来想拒绝,我是黑户上不了保险,一趟救护车的费用足够一个月的开销,但凯琪坚持把我按住,她做了长美甲的手抓着我生疼。
在附近的医院做了基础检查,托尼除了呛水和惊吓以外没有什么大事,我更是健康的很,换上凯琪跑车后备箱的备用衣服,我觉得如果再洗个热水澡,自己就完全满血复活了。
但考虑到托尼是个患有骨癌的孩子,凯琪还是带着他又去了附近很有名的一家肿瘤医学中心。
托尼大概是这家肿瘤医院的常客,他被护士和医生带着去做各种检查,我则是跟着安慰焦虑担忧的凯琪。
“我妈妈也得过骨癌,也是腰椎部分。”
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凯琪,她听了我的话,转过头带着被眼泪弄花的眼线看向我,眼神中带着同病相怜的怜悯和惊讶:“我很抱歉……难怪你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救托尼,你一定是想起了你的妈妈,她还好吗?”
“她去世了,十二年前就离开了。”
“哦天哪,我很抱歉……”
我摇摇头,看着凯琪:“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生病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在上学的未成年人,挣不了钱,也不能帮她分担生活负担,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她腰疼了很多年,病情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我那个时候太穷了,甚至要借钱才能带她去大城市看医生,可最终还是没来得及,她连手术都没机会做。”
“相比起我的妈妈,托尼幸运很多。”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拍拍凯琪的肩头:“他有你这么称职的妈妈,可以送他去很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现在医疗条件也更发达,他会有一个和我妈妈不一样的结局。”
那天我陪着凯琪一家在医院待到夜幕降临,医生检查托尼的病情稳定,我们才离开。
凯琪的跑车停在校园里,她打电话叫她的丈夫来接,顺便送我回家。
我拒绝不过,站在医院门口,和她们一起等待着那个会给家人做中餐的顾家好男人。
凯琪和安娜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正聊着,远处的公路上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我们旁边,驾驶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下车,朝我们走过来。
我的视线不经意间转动,正好看见男人的正脸。
戴眼镜,国字脸,浓眉大眼,气质温和,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
我却觉得时间在此刻被暂停,周围的一切都被调成慢动作,自己则是像被定在了原地。
这张脸,这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这就是薛建国!就是他!!!
我下意识想走上前往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上揍两拳,想质问他知不知道当年被他骗得一穷二白的刘艳怀着孕跳了长江大桥,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埋在公墓里,这世上两个曾经真心爱过他的女人,都直接或间接地因为他丢掉了性命……
可是理智阻止着我,我要报仇,但不是现在,我要控制住自己,不能被认出来。
凯琪拉着我坐上车,把我介绍给薛建国,说我是救了他们儿子的恩人,薛建国听了,伸出两只手热切地和我握了握手,嘴里感激的话说个不停。
他丝毫没有认出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不知道是该夸整容医院的技术太好,还是该恨他在国外组建新家庭后,早就已经忘了国内还有一个血脉亲人。
坐在车上,我报出自己租房的地址,那是一个房价比较低的社区,凯琪介绍我是mit的学生,薛建国还问我是不是留学生,国内老家在哪里。
“我的家乡在兰越,一个南方的小城市,”我故意问:“薛先生听说过吗?”
“这么巧!我老家也在兰越,”薛建国半点没察觉出问题,毫不怀疑的继续闲聊:“我九十年代从兰越去武汉工作,后来又出国发展,这么算起来,咱们还算是老乡呢!你在mit读什么专业?我在波士顿经营一家小房地产公司,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
我接过薛建国递来的名片,嘴角的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了,十三年不见,他从潜逃的经济犯华丽转身成为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开着豪车住在富人区,娶妻生子有了新生活……还真是坏人有好报!
薛建国开车将我送到家门口,凯琪热情的和我挥手告别,邀请我周末去家里做客,安娜和托尼还从车窗里探出头和我说再见。
我脸上拼命维持的笑容在她们离开后再也坚持不住了,从胃里涌上来一种恶心的感觉,我冲进卫生间里吐了个干净,把中午吃的饭餐加上三明治全都吐了出来,最后胃里没东西了,我却还是拼命的抠着嗓子,吐酸水。
房东奶奶给我倒了杯温水,拍着我的背,问我要不要吃点药。
我婉拒了好意:“没事,中午吃了脏东西,吐出来就好了。”
从小到大,家里做饭的人就是妈妈,就算是在薛建国出轨还没被发现的时候,他在家也从没进过厨房,那个时候妈妈和他感情好,还会为他辩解,说他白天在外面上班很忙很累,回家需要休息。
我现在回想起妈妈,回想起她在厨房做了几十年的饭,每天三顿,风雨无阻,为她心目中最爱的家人们付出奉献了一辈子,最终却连一天的福都没有享过。
而她口中太忙太累不能做饭的丈夫,却是别人家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顾家好男人。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掉在嘴里咸咸的,我又干呕两下,一想到自己今天中午吃的是薛建国亲手做的饭,我就忍不住的恶心。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即使吃了远超平时计量两倍的安眠药也没用,一直挨到天亮,我才堪堪闭上眼睛。
可是一闭眼,各种梦境就找上来,我梦见泡在江水里全身发白肿胀的刘艳,她的肚子大的吓人,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望着我,嘴唇嗫嚅着重复薛建国的名字。
还梦见那个从没叫过我一声姐姐,我也没承认过他是弟弟的杂种,穿着湿漉漉的校服在哭,边哭边问我爸爸去哪儿了。
梦里还有妈妈,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头发因为化疗掉光了,四十多岁的年纪像六十岁的老人,她伸出枯黄的手拉着我,念叨着她还想多活两年。
梦境的最后,我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色公主裙,头发上别着精致蝴蝶结发卡的小女孩,她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骄傲的仰着头,欢快的跑到我面前,声音清脆的问我。
“你好,我叫薛时绾,你看见我的爸妈还有姐姐了吗?”
我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从梦里惊醒过来。
第36章 家庭教师
我用中介给我办的假履历,在凯琪面前树立了一个家境贫穷,身世凄惨的留学生身份,我说我有个早逝的妈,赌博跑了的爸,出国读书读到一半家里没钱了,交不上学费,只好辍学到外面去打黑工攒钱,整个就是一个没人疼的小白菜。
靠着这套故事,我顺利赢得了凯琪的同情和好感,她当即表示请我留下来,她愿意聘请我作为托尼的家庭教师。
骨癌让托尼不能去学校和同龄人一起上学,他只能留在家里,凯琪担心这样下去孩子的身心健康会受到影响,干脆就让我每天来给托尼上半天的课,教一些基础课程。
我几次推拒后,才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接受了这份工作,凯琪甚至还把她们别墅中的一间客房改为我的卧室,让我休息的时候可以住在这里。
我就以一个家庭教师的身份重新进入了薛建国的生活,开始的时候,我从不参与他们的生活,每天就是按部就班的上课,做好一个本分的家庭教师,办年货,我才逐渐开始偶尔接受凯琪的邀请留下一起吃饭,以这样循序渐进的方式和他们慢慢的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