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沉默一会儿,犹豫两秒,还是拉开车门坐上了奔驰车,和周雯一起坐在后排,让司机开到薛阿姨工作的地下商场。
  周雯自来熟的抱住我的一只手臂,又在耳边开始叽叽喳喳的念叨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明星八卦。
  说到一半,周雯神神秘秘的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带闪粉的透明指甲油,把她细心养护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看,这种透明的颜色又好看,学校老师又看不出来,特别适合上学涂,”周雯拉过我的手:“我给你涂上试试。”
  我的手指动了动,周雯的双手细嫩温热,被这样一双手拉着,我手指上常年握笔磨出来的厚茧痒痒的,有些不自在:“涂了指甲油做题不方便……”
  “但是好看呐!”周雯仰头冲着我笑:“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难道不必多做两道数学题值得吗?”
  我没说话,周雯其实是交了钱塞进来的借读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倒数,所以班里的大部分同学对她的态度都很复杂。
  一方面羡慕嫉妒她投胎技术好,家里有钱有势,什么东西都触手可得,另一方面又看不起她,嫌弃她成绩不好。
  因为这个原因,周雯虽然性格开朗,但在学校却没什么朋友,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别人背后议论的谈资,所以才整天黏着我。
  我沉默着,看着周雯把亮晶晶的指甲油涂在我手上,很想告诉她,我就是凭借着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一道道数学题,从山旮旯里面的县城走到市一中,才和她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成为同学。
  指甲油涂完了,周雯一边轻轻吹着,一边说:“季瑛你人真好,在学校就只有你不会背后说我坏话,也只有你这么耐心,不会嫌弃我,愿意跟我玩。”
  周雯抱住我的胳膊,下意识的蹭了蹭,扬起头问我:“季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耐心呀?”
  周雯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笑起来像个弯弯的月牙,我注视着这双眼睛,某种角度上,这双眼睛和我的记忆重叠。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给出一个理由。
  第11章 周雯
  “小姐,到了。”
  奔驰车停在地下商场的入口,迅速吸引了不少目光,我背着书包下车,目送周雯从车窗里探出头,依依不舍的和我说周一再见。
  走进地下商场,我轻车熟路的找到薛阿姨工作的店面,但里面却只有一个女老板在忙着整理货架,不见薛阿姨。
  “随便看随便挑,喜欢哪件都能试……哎!你是?”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紧身衣服,带着一副巨大的耳环,抬头看着我,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你是经常来找晴姐的那个小姑娘!是她女儿吧,这是周五学校放假了?”
  “还没,请假出来的,”我没纠正老板的话,转头问:“我来拿英语磁带,她人没在吗?”
  我的英语成绩还算过得去,但听力和口语不好,班主任是英语老师,特意推荐了几个英语磁带给我,这种东西在县城书店买不到,我就拜托薛阿姨在市里帮我买。
  “哦,她去中医馆针灸了,临走的时候把磁带交给我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老板把一个用红色塑料袋层层包装好的磁带递给我,自己又去忙着理货。
  我拿到磁带,追问:“她为什么去中医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老板嘿嘿一笑:“你这话问的,正常人身体没事去中医馆干嘛?她总是腰疼,有一次搬箱子的时候还起不来摔地上了,我让她去大医院查查,可她回来说核磁共振太贵,做一次就是一个月的工资,找个中医馆扎扎针灸就好了。”
  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磁带,低下头没说话。
  “她经常说,她女儿特别争气,在重点高中上学,又聪明又优秀,将来要去北京读大学当博士,她这个当妈的不能拖女儿后腿,要把学费攒出来。”
  老板念叨着。
  “当妈的,都是活到一百岁,为女儿操心到九十九,有时候自己都顾不上了,也要为孩子考虑周全。你有空了一定多劝劝她,该去做的检查还是要做,万一真有什么事,咱也早发现早治疗……”
  那天我拿着磁带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心里五味杂陈,虽然老板口中薛阿姨的女儿并不是我,但眼睛依旧酸胀难受,很想给薛时绾打个电话,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只摸出一个随身听——学校不让带手机,我也没有自己的手机。
  夜幕降临下,半圆的月牙已经挂在了天边,我吸吸鼻子抬头,突然想起来小学时候考试写错的那句古诗。
  小时不识月,呼作薛时绾。
  曾经孩童时期的一句玩笑,现在竟然一语成谶,薛时绾已经成了远在天边的月亮。
  回到学校的时候下起绵绵的细雨,传达室的门卫大爷叫住我:“同学!有你的信,武汉来的!”
  我把薛时绾的信和磁带一起包在校服里,抱在怀里飞快跑回寝室。
  细雨落在身上凉丝丝的,把头发也打湿了,这个时候学校强迫所有人剪短发总算有了点好处,拿着毛巾胡乱擦两下,头发就干的差不多了。
  展开薛时绾的信纸,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水味道扑面而来,打了我一个措不及防,拼命眨两下眼睛才缓过来。
  【最近薛建国在房地产公司上班,似乎挣的挺多,男的一有钱就不老实,最近总是半夜才回家,野女人气坏了,昨天她洗衣服的时候还从薛建国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染过的长头发,直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整晚。她的声音很小,估计是不想让杂种听见,但我就是知道她在哭,当年我妈刚知道薛建国出轨的时候也这样。】
  薛时绾的字迹几乎要穿透纸张,我能想象的到她写下这段文字时,心中充盈的怨恨,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没有忘记恨着薛建国。
  【她和薛建国吵了两次,此次都是薛建国摔门出去,她一个人还要收拾家里的一堆烂摊子。季瑛,这件事我只偷偷和你一个人讲,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其实野女人每次哭的时候,我都有点可怜她,她为了和薛建国在一起不惜破坏别人家庭当小三,可这个男的就是死性难改,不管家里的妻子是谁,他永远都要惦记着外面的其他人。】
  【可能是因为薛建国太可恨,我现在都没那么讨厌野女人和杂种了,昨天她来找我,让我帮她盯着我爸手机上有没有联系很频繁的号码,报酬是每月多给我三百块的零花钱,还允许我用她桌上的化妆品,我还往信纸上喷了点她的香水,好闻吧,薛建国从香港出差带回来的,这个牌子贵的很,等你暑假来武汉,咱俩每天都偷偷喷,全用光,一滴都不给野女人留!】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能透过信纸看见薛时绾喷香水时候的那种狡黠又得意的神气。
  信的最后,薛时绾附上一张手抄的天气预报,她把兰越这半个月以来的气温变化全抄了下来。
  【知道你天天住校看不了天气预报,替你抄下来了,记得加衣服,感冒了及时吃药。】
  我晃了晃信封,倒出来两包感冒灵颗粒,又忍不住笑了。
  上铺的舍友好奇的探出头:“班长,看什么这么高兴?有人给你写情书了?”
  这已经是薛时绾的信第二次被误认成情书了,我憋住笑摇摇头:“不是,没人给我写情书。”
  “哎,也是,班长你天天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舍友小声问:“但是我听说周雯可是交了个男朋友,是外校的,你平时和她关系好,知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学校的呀?”
  我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隔壁班的同学吧,学校里都快传开了,大家都知道。”
  “大概是谣言吧,”我摇摇头:“周雯没和我说起过这些。”
  我拿着水盆和洗发水,准备去水房洗个头,刚关上宿舍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还以为她整天和周雯待在一起关系多好呢,敢情人家根本就没把秘密告诉她,看着吧,她哪天被周雯卖了都不知道……”
  ——————
  我没把舍友的话放在心上,但没想到周雯没几天就出了事。
  那是午餐时间刚结束,午自习马上就要开始,班主任让我抱着试卷去班里发下去,我刚踏进教室,就看见周雯的座位上站着一位穿着讲究,一看就身价不菲的妇人,她烫着时髦的长卷发,踩着闪闪亮的高跟鞋,手上的动作却粗鲁暴力,不由分说的把周雯的课桌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
  周围的同学只是看热闹,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制止,我是周雯的同桌,妇人翻东西的时候也波及到了我的书桌。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或者要找什么人吗?”
  妇人短暂的抬头撇了我一眼,勉强的挂上笑容:“我是周雯的妈妈,不用管我。”
  我看着自己桌面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再次开口:“周雯妈妈,我是班长,我叫季瑛,也是周雯的同桌,你有什么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