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个律师从身后的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站在了病床前。另一个律师取出相机,镜头先扫过屋内所有人,最后对准了病床。
  “韩维峻先生,现在由我代表您宣读遗嘱全文。根据您于……”
  遗嘱念到一半,沙发上的几个人坐不住了。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韩景珩大声打断了律师,“爸!你让一个外姓人管这些!”
  律师很识相地看向韩维峻,老人张开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景珩,信我,她比你姑她们有人情味多了……”
  沙发上的老者嗤笑一声,没说话。
  房间内沉默了几秒,律师继续念了下去。遗嘱宣读完毕,韩维峻对着镜头做了确认后,医生又给他做了认知能力评估。
  两名律师和一名医生在见证人的位置上签过字,江逾夏拿着厚厚一沓文件,发现这声“姥爷”叫得……还算挺值。
  天阙集团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也就是韩维峻撑着一把年纪管到现在的商业地产部分,全都交给了专项信托,相当于锁在了保险箱里。
  信托会将每年的收益分成三份,韩景珩和江逾夏各拿40%,另外20%留存给“继承人”,江逾夏负责管理股权、参加股东会议。
  而这些股份真正的继承人,是韩景珩或者江逾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需要在三十年内年满十八岁、身体健康智商正常、姓韩。
  三十年后,如果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出现,这些股份的所有权将捐给慈善机构,江逾夏的管理权随之收回,两位收益人可以继续领取年金。
  回到大平层,江逾夏把这些文件递给了顾风,“开个会、举个手,每年能领上亿分红,这生意不错啊。”
  “恭喜。”顾风接过文件,像是接过一盒象棋一样,随手放在了书桌角落。
  江逾夏瞥向屏幕,那上面正显示着顾风的毕业论文,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是看不懂。
  “我给你生个孩子吧。”她突然道。
  “啊?”顾风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能落下去。
  “这个信托很怪,看着像是冲我来的。老东西身体不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要香火干嘛不让韩景珩找人生啊?他八成把自己玩废了生不出。百分之四十,恐怕是拨给我养孩子的钱……先让我尝点甜头,再拿这些股份吊着我。”江逾夏分析道。
  顾风点头,“有这个可能。”
  “能作弊的地方有很多。”江逾夏继续往下说,“里面确实提到了基因检测,但这个……可以造假嘛。你去取个……”
  “你疯了?”顾风打断了她,“想都别想。”
  “那你自己生。”江逾夏一点磕绊都没打,“我装个假肚子在外活动,到时候住私立医院,想办法把人糊弄过去。姓也好解决,他这个要求违法,将来打官司能赢的。”
  “不是……”顾风用一种看上古神兽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江逾夏,“你怎么非……非要有个孩子是吗?”
  江逾夏抚上了顾风的肩膀,“抱养容易穿帮嘛。再说了,你就不想让咱俩的孩子拿到这些股份吗?老东西要是能知道,棺材板都给他气炸了。”
  顾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适合养孩子。再说……养个孩子,当成……工具,将来她怎么想。”
  “气他是顺便的。”江逾夏揽住顾风的脖子,趴在了她肩膀上,“不是当成工具,我想跟你一起养孩子。”
  “再说吧。”顾风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等你毕业再说。”
  “行。”江逾夏放开顾风,拿起那沓文件塞进了书架的空位上。
  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韩维峻的病房里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两个保镖和一个护工。
  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很久。
  “韩先生,有位江女士,说想见您。”一个护士走进来说。
  “好。”韩维峻答应得很痛快。或许是江岚愿意跟他多说句话了……留给她后代的这些股份,能换来一句父亲吗?
  来人的脚步很轻,一点点走到了病床前。
  “你身体真不行啊。”苍老的声音响起,韩维峻这才想起来,姓江的女人,还有一个被他忘记了。
  “你来干嘛。”韩维峻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吧,我跟你没话说。”
  “我只说一句话。”老人俯身,声音极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韩维峻骤然睁大眼睛,仪器上的数据飞速闪动起来,几息之内变成了红色。
  两个保镖连忙走了过来,江怀瑾火速退了一步。
  见她穿着华贵,年纪很大,看着又和韩维峻相识,两个保镖也不敢做什么,只是用身体挡在了她和韩维峻之间。
  医生很快冲进来折腾起那些仪器和韩维峻,仪器上的数字越来越紊乱,最终拉成了一条直线。
  元宵节过后、情人节的前一天,韩维峻死在了病房里,身边除了保镖和医护,只有曾经跟他相看两厌的前妻之一。
  据说他是被这位前妻说了什么气死的,但前妻有七十多岁,加之韩维峻本来也快死了,又没人为他报案,这桩传言最终不了了之。
  死相听起来有些悲惨的老人还停在太平间的冰棺里,更多真假难辨的传言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
  比如老人因为小儿子相当不成器,偌大的家业交给了信托和第一次见面的外孙女;比如老人的亲姐做事狠辣,为干涉这场遗产分配,不惜编造谣言抹黑那位信托受益人和股权管理者大小姐。
  第61章 理解
  天阙集团官方对此未置一词。这些传言发酵了好几天,最终和前段时间一看就高度相关的另一则豪门八卦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
  又过了十来天,曾以半张脸登上各大新闻媒体、又搅在了一桩遗产继承风波里的江逾夏,照常坐着一台迈巴赫去了学校。
  那台车没有多停,放下人便走了。这给曾经质疑她的人带来了不少平衡感,毕竟如此身家也只能得到一张通行证,而不是固定车位。
  年收益上亿的信托没改变大小姐的什么,她仍然穿着只是轻奢的衣服、背着实用又能装的大书包,奔波在两个学校之间。
  她的取向、那张照片的真假没人舞到她面前,至于私底下的事,这位豪门中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至于照片里的另一位主角,整个学期她只去了学校四次:论文开题、论文答辩、毕业体检、领毕业证。
  因为拒绝二次答辩,她的论文被导师极为惋惜地评成了“良”;因为不想出席毕业典礼,另一位绩点和得奖数量都远不如她的同学发表了优秀毕业生演讲。
  没人知道这位集赞誉和毁誉与一身的同学打算去哪里高就,连江逾夏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顾风的论文早就写完了,但还是每天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问就是做点自研小项目,打算拿去投简历。
  完成最后一门考试,江逾夏打开车门,没有见到前来接她的顾风。两人没有这个约定,她只是这么期待着,但也能理解顾风不愿意来学校。
  真正让人失望的是,顾风同样不在家中。江逾夏在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冷清的客厅里转了一圈,突然发现有件事情不对。
  书桌上空空荡荡,显示器和鼠标键盘全不见了。
  江逾夏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冲到书桌旁拉开柜门,发现放电脑包和笔记本电脑的柜子,同样是空的。
  她近乎头脑一片空白地拿起手机,拨出了顾风的电话。
  “嘟……嘟……”
  回应她的,只有没完没了的信号提示音。
  在衣帽间呆坐了好一会儿,江逾夏抓起手机,去了城北的电器修理行。
  顾霜华看到她很意外,“怎么自己来了,顾风呢?”
  “阿姨,她这两天跟你说什么了吗?”江逾夏怀着微弱的希望问道。
  “没有。”顾霜华看着她眼中骤然熄灭的光,面色也沉了下去,“怎么了?”
  “她的电脑不见了。”江逾夏喃喃道,“她从不卖二手……电脑都是只进不出……”
  “我给她打电话。”顾霜华拿出了手机。
  回应她的,同样只有信号提示音。
  两人沉默对坐了许久,江岚赶了过来。
  “她前几天回去过,电脑机箱里面……是空的。”她声音有些干涩。
  如果说把大平层的电脑带走,还有别的理由可想,偷着把配件拆走只能说明早有预谋。
  “我回去喂猫了。”江逾夏站起身,脚步有些摇晃,“那猫吃饭还挑碗……”
  江岚连忙跟了上去。
  客厅门打开,走廊流淌进去的光线照亮了蹲在门口的猫。江逾夏伸手拍向电灯开关,“啪”地一声,亮起的灯光吞没了她心里最后一线希望。
  “喵……”panda绕着江岚转了一圈,试探着闻了闻她的裤脚。
  江逾夏沉默地换了鞋,走到猫碗旁边一看,猫粮和水都有一碗半。
  不知道拿什么吊着的精神像是在一瞬间崩溃了,她慢慢蹲下去,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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