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是生在谢家的谢无言也不曾听说过,当然也就不知道答案。
  谢无言低眉思索一刻,然而,仅仅过去一刹那的功夫,还不等谢无言开口说一个字,面具下的霁花长老发出一声冷笑。
  你想的也太久了吧?
  太久?
  谢无言不解地抬起双眸,无法理解霁花为何如此之心急,只是犹豫思考了一瞬间,难道这对他来说,都算是太久了?
  霁花长老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了凛凛然寒光乍现,腰际剑鞘一颤,一柄长剑陡然出鞘,嗖的一声,迅速飞入了霁花手中。
  谢无言双瞳骤然一紧,作礼的双手还端端放在身前,视线迅速飞向前方,警惕地盯着霁花长老的一举一动。
  荒芜的孤峰之上,顿时杀气凛凛。
  不论他作何回答,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换做其他人,这时准是要服软的,偏偏与霁花对峙的不是别人,而是谢无言。
  即便与他利益相关,谢无言也绝没有低头求饶的打算,只冷声道:长老要求我说出答案,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未免太严苛了。
  机会?你还想要机会?你以为你真的是他吗!
  他?谢无言皱眉。
  霁花长老死死扣紧剑柄,五根干枯细瘦的手指几乎快要把可怜的剑柄掐断,他看起来气势汹汹,好像随时都可能手执长剑,冲上来与他一战。
  然而,他手里的长剑却跟着他的手臂一起颤抖个不停,胡乱削着空气。
  金面具之下,霁花的声音怀着深深的恨意。
  我要找的人,根本就不会为这个问题犹豫半分,你根本就不是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扮成他,在我这里装神弄鬼莫非、莫非你是药圣堂的人嫌我活太久,非要扮成这样来吓我?!
  霁花长老越说越混乱,再后来,嘴里完全是在胡言乱语了。
  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流下,疯狂地往下淌个不停,霁花长老死死抓住脑袋,乌黑的长发狂乱地散在风里。
  看他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那副面具之下,一定藏着一副痛苦至极的面孔。
  谢无言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想起刚刚来霁花峰的路上,周疏儿悄悄告诉他,霁花长老经常胡言乱语,眼下看来,周疏儿说的话的确不假。
  霁花长老一会儿表现得像是认识他,甚至还对他恨之入骨,一会儿又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还怀疑他是药圣堂派来的人。
  谢无言并不想嘲讽这个可悲的人。
  他就和黎琛一样,在疯狂之前,一定经历过非人的待遇,才会被扭曲成现在的样子。
  等到霁花胡乱地发泄完脾气以后,长剑也被他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霁花说话的声音,也少了一些狂乱的气力和情绪。
  趁着这个时机,谢无言出声打断他的呓语,冷静地闯入了对方混乱的视线里。
  霁花长老,您恐怕误会了。
  霁花一下子沉默下来,似乎在等着谢无言往下说。
  进展还算不错。
  谢无言继续道:我从前并没有见过您,今次来拜访,是奉我父亲,谢家家主谢锦声的委托,特意来探望长老的,和药圣堂并无关系。
  霁花僵在原地,谢无言的声音像是遇到了一层厚实的泥浆,只能一点点钻进去,以极缓慢的速度灌入霁花的脑内。
  你父亲谢锦声?是谢锦声派你来的?
  谢无言微微颔首:是。
  半晌的沉默过去之后,霁花终于像是回过神来,恢复了一些常态,手腕边的青筋也淡下去不少。
  他扶了扶额,叹了口气,问:你叫什么?
  晚辈姓谢,名无言。
  你
  霁花长老上一刻还气势汹汹,像是个来索命的厉鬼,这会儿却又犹豫地摩挲掌心,像是有无数的心里话想要对谢无言说,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不知该先挑哪一句出来。
  无穷无尽的犹豫终于爆发,他烦躁地一摆手:罢了!谢锦声那王八蛋要你来做什么?我与谢家早已决裂了!不想再和你们有什么牵扯了!
  像是个暴躁易怒的孩子。
  谢无言权当他是一个病人,无视他异于常人的反应,泰然自若说着自己的事:父亲近来病重,于是找到我,说有一宝,想赠予长老。
  霁花长老也不推辞,直截了当地抬手说:拿来。
  他的嗓音,听起来多少有些疲惫。
  谢无言抬起左手,五指轻蜷着,将精致小巧的金色储物戒摘了下来。
  当他打开储物戒,张开掌心,里面仅仅放了一件东西
  一枚金针。
  细的几乎看不见,宛若指缝里的一道光,这么小的东西,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掉进什么罅隙里,瞬间消失不见。
  好在,金针针头的逆端,是一朵绚烂绽放的牡丹花,花瓣重重叠叠,彼此交错。和一般的雕刻还不一样,这朵金色的牡丹花雕得极为精致,工艺奇巧,根本不似凡物。
  这朵金色的牡丹花,是这枚金针上唯一可供人捏住的地方。
  在将它交予霁花长老之前,谢无言低着眉眼,悄然打量着这枚金针,不知它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值得作为一件礼物,赠予这位谢家重视的友人。
  直到他在一片牡丹的花瓣外面,看见了两个比针尖还小的文字
  临江。
  谢无言顿了一下,下一刻,这金针突然就从他手中消失了。他迅速看向霁花长老,金针竟然已经被对方捏在手里了。
  是逆灵决。
  谢无言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一枚砂砾,很快就弄清了金针消失的原因,是霁花通过逆灵决,调换了他们手里的东西。
  不愧是八大长老,不仅长生千万年,使用逆灵决对他来说,也只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拿到金针的霁花沉默不语,他手握金针,看着这个似乎是他好友之人的名字,眼里竟逐渐生出浓浓的嫌恶。
  他毫无笑意地弯起唇角,冷声道:谢小少爷你可知道,谢锦声为何要你将此宝赠予我?
  不知。
  谢无言敏锐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尽可能少说话,避免一会儿被发狂的霁花当做挑刺的把柄。
  霁花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徐徐道:以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活太久的蠢货告诉你们,我和谢临江交好怎么可能!你们居然还拿他的物件送给我,是非要气死我是吗?!
  看霁花长老的样子,他与谢临江不仅不是好友,关系还尤其不好。
  若真是如此,谢锦声这件别具心意的赠礼,不仅没有安抚霁花长老,还把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谢无言拾起被霁花丢掉的金针,不禁有点烦闷。
  霁花再可悲,对谢无言来说,他的性格都极其麻烦。若不是谢无言与谢家都需要他,他根本不可能与这样一个巨大的麻烦相处这么久。
  在谢无言冷眼沉默的时候,霁花的心情越发糟糕,他踩着阑干,一下子跳到谢无言面前,朝着他毫不客气地撒泼怒吼:不仅是谢家,还有你你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要接我任务的家伙是吧?想来我这儿打探消息,做你的美梦去吧!我就算把这安魂花一把火烧了,都不可能分给你!
  谢无言感谢他的纯金面具,将霁花愤怒的表情封印在里面,不至于让自己更加心烦。
  这位比他稍微高一截的高境界长老,此时此刻,却比那些没教养的小孩还要吵闹。
  拿黎琛跟他相比较都不太合适,毕竟现在的黎琛可跟他完全不一样,黎琛没有癫病,还知道看他眼色,而霁花发作起来,却比犯了癫病还可怕,总是愤怒地朝着他抱怨个不停,让他们的对话听上去没完没了,根本没有尽头。
  就算谢无言一时忍他让他,依照霁花的性格,之后也还会再次发作。
  所以他决定干脆一点,索性结束这一切。
  谢无言面朝着那副吵闹的面具,拱了拱手,不等霁花反应过来,他就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这一走,急得却是霁花长老了,身后传来男子追逐的足音,以及一声喊叫:慢着!你要去哪儿?!
  谢无言似是并不在意他的阻拦,又走了几步才缓慢停下来,微微侧过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留给霁花。
  既然霁花长老无意与谢家重修旧好,也不愿听我说话,我还何必留下来自讨没趣。今日突然登门造访,是我无礼,打搅到长老您了,还请长老不要放在心上。
  霁花长老听了他的话,越发气愤起来,怒道:重修旧好?别假惺惺的了!谢家早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这十年来,你们姓谢的一个也没来见过我!我寄过去的信也你们现在来谈什么重修旧好?是想耍我耍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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