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行了啊,再哭把你扔出去交给周渡。”
  傅渊逸连连摇头,他哭得呼吸里有点乱,自己掐着虎口止哭。
  老太太心疼坏了,不断给他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别把自己哭坏了。”
  傅渊逸情绪上头时,说话不利索,嘴张了好几次,最后只轻轻喊出一声,“奶奶。”
  “乖了。”老太太顺着傅渊逸栗色的卷发,含着泪花的眼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心疼,“瘦这么多。”
  衣服空落落的,身上只剩一把支离病骨。
  以前凌遇还在时,跟陈思凌一起把他养得很漂亮的。
  眼睛很大,神采奕奕。栗色的小卷毛也神气,有的时候会翘起一束,呆得很。
  傅渊逸长得白净,性格又乖巧。看着就讨人欢喜,抱起来沉沉的,像个实心的糯米团子。
  喊“奶奶”时声音糯糯的,抱着她的脖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
  想到这里,老太太又是泪眼婆娑,“这是受了多少苦……”
  傅渊逸摇头,把老太太的手放到自己的脸旁,鼓起腮帮要她摸。
  老太太被他逗乐,收起眼泪,拿了片苹果喂给他,“盛恪呢?来了没?”
  老太太最早是不知道傅渊逸和盛恪的事的,后来逢年过节也见不到傅渊逸和盛恪,只有陈思凌去看她。几次过后,她才从陈思凌口中问出了那些年的种种。
  但过去的事,纵有遗憾,已无法重来。
  老太太只希望能在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里,看着这俩小的和好。
  “盛恪没来过,小逸,你去接一下你哥好不好?”
  傅渊逸怔了一下,先是摇头——盛恪肯定不想见到他,可能宁愿自己去问讯处问……
  可他想去接盛恪。
  被无视也好,被冷漠对待也好,他自己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吗?
  不可以逃避,傅渊逸。你要去把盛恪挣回来。
  所以他擦干净脸,接到任务似地郑重点了下头。
  周渡见他出来,问他干什么去。
  傅渊逸顶着红彤彤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接、我、哥。”
  “周、渡,我去、接、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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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不对劲哇。我觉得重逢就是甜。为什么你们会越看越苦?
  第76章 再一次
  傅渊逸出去接盛恪。
  原本等在病区的电梯口,没几分钟,便要下楼去等。
  周渡将他拽回来,没给好脸:“盛恪不是小孩。”
  傅渊逸眼神清澈跟周渡装听不见:“我下楼去接,我怕我哥找不到病区。”
  “他长了嘴,能自己问!”
  傅渊逸点点头,“你要先走了吗?那我送你一起下去。”
  周渡:“……”这是在赶他走了?
  奈何傅渊逸表情无辜,周渡有气没出撒,最后也不想给自己添堵,找陈思凌嘱咐了几句,留了些备用药就走了。
  说实在的,他最不乐意见到的就是盛恪。
  从始至终他都认为,七年前致使傅渊逸病情加重,盛恪难辞其咎。是他那些自以为是的选择,将傅渊逸一步一步推向深渊。
  在他眼里,盛恪甚至没有资格恨傅渊逸。
  傅渊逸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那些年,混乱的记忆里只有盛恪。
  可是盛恪在哪里?
  当傅渊逸被约束带绑在病床,当傅渊逸一次又一次崩溃,陷入幻觉,甚至当他濒死一遍遍念着盛恪名字的时候,盛恪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盛恪有什么资格恨傅渊逸?他的痛苦跟傅渊逸比起来微不足道。
  他失去爱人,难道傅渊逸就没有吗?
  如果他受到伤害,感觉到疼,他就有资格恨,那傅渊逸该恨谁?
  傅渊逸只是个傻子,他谁都不恨。他最恨的就是他自己。
  他没有好好爱过自己。那几年,也没有人去爱他。
  所以就算再见到盛恪,周渡不会替傅渊逸说出那七年,他不会把傅渊逸往盛恪那儿送。
  那七年,是傅渊逸自己淌着血,忍着抽筋拔骨之痛,把自己打碎了重塑,才活过来的。
  傅渊逸是他自己的。
  如果这一次,盛恪选择不珍惜,那么他还是会带走傅渊逸。
  无论如何。
  -
  傅渊逸根本不知道盛恪什么时候会来,只一根筋地等着。
  从电梯口等到楼下大堂,怕人多盛恪看不见他,又从大堂走去大门。
  高温炙烤着每一寸空气,也堵着傅渊逸的呼吸,教他喘得费劲,可他认死理地没有回去有空调的大厅。
  他被晒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绿,烈阳下的景也跟着扭曲。
  可看到盛恪的那一刻,什么难受的劲头都被他抛之脑后,小跑着往盛恪那里去。
  他清楚地知道,盛恪根本不想看到他,所以当盛恪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时,傅渊逸虽然难受,但也只是一瞬的事。
  下一秒就又提起劲头,跟上盛恪。
  他像个身经百战、越挫越勇的战士。他也总在“劝慰”自己——傅渊逸,盛恪现在恨你是正常的。没什么好难过的对不对?
  是你自己对不起盛恪,盛恪怎么对你都是你活该。
  盛恪人高,步子也大,傅渊逸追得辛苦,等停下来时,鼻息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他压着快速起伏的胸口,喉结滚了又滚,才好不容易从喘息间挤出一句,“哥……你,来啦……”
  不出意外,盛恪没有回头。
  傅渊逸并不沮丧,歪着脑袋看了看盛恪的侧脸,计算着距离往前挪了一小点,把脚步摆得跟盛恪一样。
  他哥好像比以前高了,他抬手比了比,他以前能过盛恪的肩膀,现在却刚刚好了。
  他哥的肩也比以前宽。他用手隔空丈量着。
  虽然他哥腰还是那么薄,但身材不似以前那般瘦弱。
  那就好。
  说明他哥没有吃太多苦,那就好。
  盛恪站姿随意,一只手垂着,掌心自然朝后。傅渊逸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一个机灵,慌乱地将视线移开。
  不可以握上去,傅渊逸!他用力捏着自己的虎口,警告自己别干让盛恪厌恶的事。
  医院电梯总是最慢最忙碌又最拥挤的存在,排了四五分钟也不见来,队伍传出焦躁的抱怨。
  更是有一道声音炸开在队伍末尾,傅渊逸的腿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膝盖一软,往前踉跄一步。
  “叫你让一让,听不见啊?喊了三四遍,是不是聋?”
  傅渊逸为了稳住身体,本能抓住了盛恪的衣服,又在盛恪回头时,立马松开。
  失重摔倒带来的惊恐还在他的心脏上作乱,让他说话断断续续,“对不、起,哥……不是、故意……”
  盛恪脸色十分难看,利刃似的眼神越过傅渊逸落在他身后之人,“说谁?”
  “就说你们怎么了?喊了三四遍,听不懂人话啊?”那人推着辆空轮椅,身上穿着病号服,仗着自己是病患,便觉自己有理。
  人群骚动,众人围观。
  傅渊逸提起裤腿看了看被轮椅撞到的小腿,有一道白印,不算疼,就是撞得不太巧,可能撞到在了筋骨上,让小腿麻木。
  他瘸着挪了两步跟盛恪站在一起,他很想牵盛恪的衣袖,可看到盛恪不耐的表情,最终只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我耳朵,听不清。所以……”他不太利索地道着歉,“不是故意不让……”
  盛恪表情一顿,头微偏几分又僵硬停住。
  “叮——”右侧电梯终于到达,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旁人无心热闹,陆续而上。
  那人翻着白眼,推着轮椅想挤上那最后一点空位,却被黑色皮鞋抵住轮椅脚踏,无法前进。
  “你做什么?!”
  “欺负老弱病残是不是?”
  “我告诉你……”
  “傅渊逸。”盛恪低冷的声音打断那人聒噪,“先上。”
  傅渊逸怔愣两秒,而后傻笑着瘸着腿走进电梯。他挡住门,往后挤出一些空间,“哥,还有、位置。”
  黑色皮鞋用力将轮椅逼退半步,反身步入电梯。
  电梯门缓缓阖上,阻绝了那人尖利的咒骂,也将盛恪的片刻温柔斩断。
  他与他又似陌生人,中间隔着其他人。
  可傅渊逸从陈旧又模糊的轿厢壁中看着盛恪,眼神即虔诚又贪恋。
  -
  回到病房,老太太将盛恪单独喊入。
  陈思凌则把傅渊逸提到一旁座位,没好气地吐槽他:“让你下楼去接你哥,你都能给我瘸着回来?”
  傅渊逸笑笑,“没事的,就是被撞了一下,我哥已经替我出头了。”
  陈思凌在他卷毛上一揉,“这就开心了?”
  傅渊逸点着脑袋,“能见到我哥,我就开心。”
  “傻样。”
  傅渊逸把头靠在陈思凌的肩上,这些年他状态好一时坏一时,陈思凌为他操碎了心,虽说他二爹觉得自己哪怕年近五十,也是风韵犹存,但傅渊逸还是觉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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