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德阳殿,是第一个对屈成霖排斥的宫殿,也是第一个发现帝王不对劲的宫殿。
在德阳殿内,圣人得王朝庇佑,天道自然而然给与天子无畏的庇佑。
连系统都不敢出手干预,更不可能帮屈成霖,再去夺舍帝王肉躯。
而且,系统打量屈成霖青紫的面貌,与不见虚弱,只瞧帝威深重的圣人模样。
圣人是极端情绪摧毁本就孱弱的身躯,又不愿爱子承弑父罪名,自愿自裁,走向山崩结局。
屈成霖,他是被谢知珩一碗又一碗的毒药,给毒死的,连魂灵都呈现中毒之貌。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系统可没有协助死人复活的功能,它漠视屈成霖被德阳殿驱除,被气怒的王朝摧毁,魂散契约消。
好似被逼到无道可行,无路可退。
屈成霖一死,系统篡夺王朝气运的计划也消散。它在这世间,没了可寄生的躯体,也难以在此处有方寸的残缓之地。
储君在天后病逝后,就独享盛朝气运,他裹挟让盛世再存的使命,让此地更显繁华。
王朝的气运值,系统眼睁睁瞧见,那数值更得高涨。
系统翻开它牺牲圣教残存的所有金刚与明妃得来的数据,发现王朝气运在圣人突显昏庸时,在系统带外界魂灵来时,就略显颓废。
可新帝登位,一扫前朝倾颓,浓厚的紫气从德阳殿的东方浩浩升起,让系统也为之痴迷。
新龙,比老龙更得王朝青睐。
更何况,在那些后世者眼中,新帝是最适合登位的人。只有新帝上位,才不会使乱世降临,不会使王朝由盛转衰。
系统知晓,新帝知晓,京城自然也从他们的话语中知晓,频频在系统的攻击下,保住谢知珩。
视线离去宫城,往东西两坊瞧,往朱雀街瞧,系统能看见服丧的百姓。
他们眼里不仅有对大行帝王的伤痛,还有对新帝将临的欢喜。他们眸子里的情绪,代表京城,代表整个盛朝。
系统似又看到一股象征喜悦的粉红气息,那是从书院传来的,是要参考明经的后世书生。
他们没有一点对大行皇帝的悲伤,只有心目中最佳皇帝人选要登位的欢喜,他们在喜气洋洋,商讨考上明经,成为官员后的幸福生活。
“呵呵,无论是谁登基,都不会损伤我半点。”
系统轻笑,它汲取世界气运又非只一次,早就做好多手准备,且它何曾只押宝屈成霖?
“我还有更多选择,还有你意料不到的人选,你能个个都找出来,决然般给他们下毒吗?”
系统看向始终破坏它计划的新帝,毫无情绪的机械音,不识人情,是它最大的优点,也是它最大的底牌。
系统只见结果,不见代价,不见死伤,不见悲苦。
新帝天生性冷,是天生的帝王冷心,却得天独厚,得父母恩爱,得情太浓,泡得他一身重情骨。
圣人一去,新帝身旁的亲人,就只服侍多年胜似亲人的李公公,与远在楚地的爱人。
他们,是束缚新帝最后两根绳索。
李公公服侍新帝太久,早就事事以新帝为先,他又深知宫廷内私,蛊惑他比蛊惑新帝还要困难。
系统深思之下,瞬回荆州。
灵堂内,谢知珩尚未登基,还没走德阳殿前的石阶,仍不算新帝,他仍身着太子黄袍。
待祭拜的众人暂且下去休息,只余他一人时,谢知珩抬起头,站在德阳殿前,仰望倾颓的残阳,先前那被窥视的异常感,已全然消散,似是离开。
“陛下,且吃些素食吧。”
因在国丧间,宫内严禁荤腥,以素食为主,李公公端来不放任何调味料的清汤豆腐。
新帝深爱大行皇帝,为尽孝心,以身作则,茹素一月,慎终追远。
这豆腐汤味道极其清淡,尝之若无味的水,给本就疲倦的谢知珩,更添几抹累倦,精神也难以提起来。
谢知珩神色恹恹,他半垂眸子,不带半分思绪:“你可瞧见什么?”
“臣什么也没看见,玄鸦也说,京中没有怪异之人。”
李公公恭敬地回,待谢知珩,比之先前还要恭敬,不见倚老卖老,也不见侍奉之人登皇位后的骄横之色。
寻常内监若知晓主子上位,自己为主子身边唯一亲近的仆从,自要耍一番威风,彰显他权重。
李公公一如既往,甚至更谨慎,甚至更细致地服侍谢知珩。
东宫时,谢知珩是太子,头顶有圣人与天后压着,他非独揽大权。
德阳殿时,谢知珩是新帝,万万人之上,他独揽一国权柄,高高在上,自是不可冒犯。
东宫属官因新皇登位全放出,出内朝,入外朝,分派三省六部、五监九寺。
又陆续提拔官员,左贬右迁,谢知珩在慢慢换新朝。
虽圣人放不少实权官员入东宫,但他们仍是听从圣人,他们年老又得高位久,少不得倚老卖老,欺负新帝。
李公公不愿出现此等情况,他处理好内侍省,便遵从谢知珩命令,清洗外朝。
太子与新帝,虽是不同时期的身份,虽谢知珩早有监国之权,但以帝王之身,亲临内廷时,仍是不同。
洗旧朝,现新朝,谢知珩又得服丧,自是倦累。
谢知珩揉揉眉心:“想是朕近来劳累太多,出现幻觉。”
本想当幻觉,若空散去,可谢知珩怎觉不对劲,夜间跪在圣人梓棺前,看棺材前烟雾飘逸,灰蒙蒙的布般缠住他眸眼,缠着他不放。
为显孝心,也为防止夺舍人再夺先父身躯,好先下手为强,谢知珩日夜跪在灵堂处。
今夜的烟雾太诡异,好似在提醒他什么,谢知珩皱眉,去想被他忽视的、极为恐怖的东西。
梓棺停放德阳殿已有七日,头七之日,不见魂魄回门。
谢知珩想,那夺舍人怕是不能再夺圣人身躯,也或是他已在宗室、丞相与史官前,承先帝之意,袭得帝王之位。
万事破在一棋子,所有谋划败在圣人死之时,诡异不再寄生此处,另投他处。
会去哪儿?
诡异为王朝而来,为颠覆王朝、临乱世而来,为使众生困顿而来,先帝已去,它又将寄托何人,来影响王朝?
所谓女主?
谢知珩翻看宫人送来的书信,她们言钟旺在地牢内十分安分,让吃什么就什么,跟郎君一样不挑食,不见有其他异常。
又翻荆州来的信,谢知珩知晓江陵府为圣教一重地,也知晓江陵府内异常,故派去侍卫无数,护佑晏城安全。
在知江陵府整座城都沦为毫无神智的活死人时,谢知珩眉头紧皱,抓纸的手微微用力,引出条条不可修复的纹路,或在边缘破出几个洞来。
“整座城,都少有活人。哪怕有活人,醒来也不得完整,整日痴傻,不复理智。”
每一行字,都好似在指着谢知珩的额头,狠骂他当初的漠视,狠骂他为圣人,不顾一方百姓,不顾所有妇孺。
荆州百姓,南方妇孺,他们的死去,都是谢知珩俸给诡异,只求诡异维持圣人生机。
人命,鲜血,他们的冤屈,他们的怨恨,都好似在责备谢知珩,你不堪为君!
吞下哭恨,咽下指责,谢知珩看见侍卫有写江陵府异景,有写钟永以生命为代价,去换求圣人归来,也有写江陵府中人,皆跪与郎君,但郎君却不屑一顾,只觉厌恶。
郎君在马车里,见众生吟唱佛语,见众生跪送他人,只觉恶心。
谢知珩挑挑眉,微有困惑。
他知晏城,晏城习惯与人为善,素来不以恶称呼人,哪怕遇到不喜欢的人与事,也只转开眼,不做评价,不去阻拦,要么旁观,要么无视。
晏城情绪难自压,常常外露,常常直白与人道。
可真正内里的情绪,他又不爱与人说,哪怕是同他一时代的人,晏城也少与说自己的内心想法。
恶心,厌恶……
荆州一地唯两害,一害是荆州刺史,一害是圣教。
圣教如今被众人厌恶,如过街老鼠,不得人心,除那些以圣教的名义,行满足自己欲望的人,应对晏城毫无威胁。
观其一路,晏城少去接触圣教真正驻地,对江陵府的活死人道一句恶心,实有不妥。
荆州刺史钟永……
谢知珩不去做过多评价,钟永所行的善事与恶事,皆有史官记载,留与后人说。
忽灵光一闪,谢知珩抬起眸子,浓墨的夜色映入他眼眸,吞噬他眼中所有光亮。
谢知珩:“那诡异,应是在郎君身侧。”
玄鸦自京中飞来,捎来京城书信。
晏城以御史一职住在官署,处理好钟永后事,他着手整理满地狼藉的江陵府,收拾被圣教摧残后的江陵府。
是一次锻炼,御史虽好,但属言官,代天子巡察四方,晏城少有上手机会。
此次江陵府后续的处置,算是检验晏城在长沙郡时所得经验,让晏城真正以官员身份,以父母官之名,妥善处置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