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文字上的攻击,晏城真是受够够了!
“呜呜烧了,我要把这些玩意都烧了。”
晏城气愤地搂住谢知珩嚎叫,可无论他声音多么悲哀,也改不了他干嚎的现状,不落一滴泪。
“就知道欺负我,怎么不去弹劾清肃啊,他也有个宰相叔父啊!也是个关系户!”
抱怨声伴着熏香的烟云,绕着整个室内不散。谢知珩垂眸回抱,听着晏城一声与一声的抱怨。他心里清楚,晏城只是寻个由头发泄,而非真正诉苦。
去年夏日正盛,已是炎热难忍,晏城却捧着大把的蓝壳奏折,边嬉笑,边掷向火盆里,任由炽热的火光烧得他眼尾艳红,桃花眸也映入漫天的焰火。
恰逢同年赠以一稚狸,黑云踏雪,缩在晏城脚边。
乌雪猫划拉金贵的纸张,樱粉猫掌亮着闪闪的锐爪,划拉蓝壳上点染的金丝。或是一下又一下梳理毛发,硕大的瞳珠,与晏城一般,盯不焰火不放。
那时乌雪极得晏城喜爱,每每去上值都得抱着乌雪,用偌大的大理寺,作为乌雪的戏耍猫盘。
可惜,不知是晏城喜欢来得太浅,还是那同年获罪下狱,乌雪被谢知珩送至宫中,由妃嫔伺养。
无狸猫可戏耍,那段时候,晏城低落的情绪太明显,连陶严都不敢招惹他。
还是,殷少宿从郊外庄园里抱了只狗,供他玩乐,才勉强让晏城再复笑颜。
不过,猫是他招惹的,狗是他要逗的。
后续的伺候,却是谢知珩使人喂养,大理寺卿任劳任怨投喂旺财。
所有抱怨声在李公公走进时戛然而止,晏城轻哼一声,埋入谢知珩颈窝处,不愿与李公公对视,似不愿这般狼狈丢脸一事,被他人发现。
李公公未放太多心在晏城身上,也好似不曾听过先前的抱怨,低眸与谢知珩说:“晚膳已备好,可需备筷?”
得谢知珩点头示意,李公公才挥甩拂尘,让守在外屋的宫人端着佳肴走进,顺带取来个不小的火盆。
李公公轻笑:“这般大的火盆,该足够郎君烧了。”
不等晏城瞪看,李公公垂头站在竹帘之外,候在外屋。
晏城气得牙痒痒,无可奈何,攥紧筷子,咯吱咯吱作响,以声音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是被宠着的,谢知珩素来纵他,大理寺内也无人招惹他。就连作爹当牛使的殷少宿也少少说他,次次具是睁只眼闭只眼,实在忍不了,也只会对着大理寺卿说。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不是,我招谁惹谁了,除了旺财与旺财,本官还能欺负谁!
可惜,只有李公公不纵着他,时常白眼伺候,或阴阳怪气,拐弯抹角说他。
晏城受着尊老爱幼的正教育,谢知珩虽素来站他,可对着这老骨头,他只能悄默默踹了李公公那把珍贵的拂尘。
李公公似听到他那磨牙声,轻甩拂尘:“哼,及冠多年,还与个稚童无一二。”
“!”
晏城被气得几要吃不下饭,浑身无力般贴着谢知珩,筷子一下一下戳着夹来的鱼肉。
挑出刺的鱼肉本就软嫩,被他这么一玩弄,经高汤煮就的紧绷鱼肉,慢慢似初绽的昙花,根根鱼肉纤维外侵,落在晏城的筷上。
谢知珩任由他这般玩弄,李公公虽候在外屋,身旁可非无人伺候。
待晏城觉得无趣,抛开鱼块,专心享受谢知珩喂来的清汤,或是星点肉丝点缀在白米上。
待一膳用尽,食盘扯了下去,谢知珩坐在书桌前继续处理公务。
平常,晏城早早抱着话本躺在榻上,掌心托起脸侧,以茶水点心,度过短暂的夜日。
可今日,他比谢知珩还早一步走到书桌前,翻开张张蓝壳奏折,熟悉的禀君启,让他看得牙疼心疼。若耐下心来,晏城发现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言语风格,参得却非他。
兵部侍郎,取代他成了御史们的头号香饽饽。
初感,晏城兴奋得握紧拳头,低声直呼“好耶”,细细读完才觉,每一句都对着他先前在竹林苑发现的惊骇惨恶。
晏城惊讶:“御史的消息,也太灵痛了。”
谢知珩轻笑:“若非如此,怎会避他们如豺狼。今日奏上的,皆不落你身上,可放心?”
“……”
晏城静默一会儿,弯起眸眼,笑说:“还行,还算可以。李公公今日准备的火盆,可是白准备了!”
“怎会?”
李公公掀开竹帘走进,捧着已打开的箱子,里面本本具是蓝壳的奏折。
他转眸说与晏城听:“郎君若觉伤心,希望这些可得郎君欢笑。”
“……”晏城偏头,不愿搭理李公公,老头子坏得很。
防止左臂右膀再次争吵起来,谢知珩站出来,安抚斗气的二人,只是他仍有点偏心。
火盆被撤下时,李公公灰白眉头直挑,紧紧抿唇,轻哼声不断,杵在谢知珩身旁,好似座石雕,谁来也说不得。
不可亏待伺候许久的老人,谢知珩揉了揉眉心,偏头与李公公商量许久,才勉强得他一退步。这下,李公公止住轻哼,伺候太子笔墨。
一头按住,可没葫芦的另一头就愿意躺于水面。
晏城竖起耳朵,从两人低声商议中,他似乎发觉谢知珩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一座他都不曾知晓过,都不曾踏入的私库。
他忙扑到谢知珩身边,紧锁住谢知珩肩膀,不使其挣扎动弹,挑眉怒视:“好呀,殿下还背着某藏私房钱!”
谢知珩无奈:“孤哪有,孤设于京中的私库,那一间不被你搜刮过。”
如蝗虫过境,瞧上的哪一件宝物不被摆放在晏府,巧木雕琢的博古架上,具是他人羡煞的心爱之物。
底下人孝敬的讨巧玩物,无不被晏城玩到崩溃。
谢知珩:“那间具是书籍,也无话本,孤怕你在里面无趣,便未与你说。”
将蓝壳奏折都堆放入箱中,谢知珩不用去细看,都能清楚言官弹劾的内容。各使本事,字字斟酌如珠宝,内容大差不差。
那私库离晏府不远,藏于李公公购置的私宅内,走过去也不用耗费太多时间,马儿轻走几步,便到了李公公这有晏城那宅子好几个大的豪宅。
晏城一下马车,望着气势恢宏的宅邸,喃喃好几声:“腐败使人落后,贪污受罪,不知啃食多少民脂民膏。”
李公公听此不以为意,他轻哼几声,引着谢知珩走过雕栏画栋,游廊绕溪,潺潺活水滴在青绿中,点在那繁茂的群花中。
每走过一厢房,都让晏城更深刻意识到太子近臣这身份裹挟来的巨大权富。
还只是太子近臣,若谢知珩登基为帝,李公公不知会走过多少繁花锦簇、银水金山的院落。
同为近臣,晏城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个好大的亏。
谢知珩听后,贴着晏城的肩膀轻笑了许久。在他茫然的神色中,在李公公不满的目光中,谢知珩缓缓开口:“此院落,也算是孤于宫外的落脚地,才修得如此奢华。”
太子的,宫外的落脚地。
晏城眼眸闪闪:“岂不是说,这宅邸,也有某的一份。”
李公公懒懒翻个白眼:“启禀郎君,这宅邸的地契上,只老臣一人名字。”
能算谢知珩的私宅,却算不得晏城。李公公傲娇地偏过头,引他们到私库便后退,享下人伺候去了。
此间私库修得不甚阴暗,走进时,只觉堂前的院子极其宽敞,又空荡荡的,几无绿植花树修缮。
未走进,便能嗅到一股似臭非臭,但极具刺激性的气味,晏城忙捂住鼻子,跨过门槛的脚缓缓放慢下来,不愿跟进去。
谢知珩:“此乃芸香草,可驱虫避蠹,可护藏书。”
若走得更近,会瞧见书架旁系有数个香囊,里面装有莽草、天南星等具有毒性的药草,碾为粉末,来熏死蠹虫。
屋内气温不低,方闯入还觉寒意扑面,宫人早备好御寒的披风,为晏城披上。
晏城搓热掌心,不理地道:“书籍不是常常需曝晒,怎还于室外搁些冰盆?”
谢知珩回:“冷些,那些蠹虫自会绝迹。”
私库内珍藏的具是书籍,以皇室之力藏有的书,晏城粗略一数,都有些眼晕。他随机抽取一本,摊开发现是位数百年前某位学子对皇室发表的言论。
古圣贤以禅让制,贤能者登位,而今却是一姓独大。
书中对当时执掌权柄的王朝,好一顿斥责,要复古圣贤之圣明。
“嘶,这言论……”
真是能在封建社会,数千年等级森严的皇权社会中,能存在的言论吗?晏城心里在打颤,古人可比他大胆多,直接喷皇帝,还写成书,被现世储君收藏。
谢知珩也瞧见此:“虽胆大,却言之有物,非空谈论阔。藏于此间的禁书不少,若有喜欢者,可带走。”
君王素来掌控百姓的言语、思想,使流通于世间的言论,多限于那几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