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呃……”
  欲言又止,止住又想言,晏城陷入极度的拉扯中,唇瓣将抿将开,眉头紧蹙不敢松。
  背过身,晏城望着院落栽种的梨花,春来梨花白与雪,飘散的花瓣随风逸散,能与飘雪一争高低。
  哪怕陷入泥土里,受泥沾侵,也不改修于本心的白雪。
  晏城:“昔周子言‘莲出淤泥而不染’,可某来想,这似雪若白的梨花,也不失它本心。”
  “?”
  钟旺:“???”
  晏大人求你咯,别秀才华,已被折磨疯,求放过。
  钟旺双手合十,摊开严捂住脸,深吸好几口气,最后无奈倾吐出,把一切充当吹来的西北风,切莫入脑。
  已崩溃。
  谢邀,已崩溃!
  钟旺这副被书籍、背诵折磨疯的模样,晏城瞧之,越瞧越熟悉。
  他抓挠下颌,轻声啧啧,绕着钟旺走了好几个来回。好似回到未来此间时,被他爹日日夜夜逼迫背诵行策、申论的痛苦往事。
  不知为何父母长辈总有一段时刻相似。
  晏城以前刷视频还认为,那些要求孩子一手抓考公,一手抓考研,顺带教资考编的父母,脑子有点轴。
  直到他大爹,逼迫他大三考教资时,晏城顿时反应过来。
  明白一个真切的道理,父母都一个样。
  哪怕到这儿,晏城都想啧他爹好几声,不是学中文的,就一定要拿个教资铁饭碗!
  回想到如此,状元及第,头上有人,顶头上司看重,不会被人穿小鞋,也不用应酬交际。
  整一个休闲愉快人生。
  又想到明经方开,不知多少人为那一功名,寒窗苦读数载。晏城涌上的喜悦,夹杂某些乐祸,越看苦痛读书的钟旺,越开心。
  晏城嘴角溢出的笑,都快压得钟旺承受不住,脚尖对准石道,预备逃离。
  上官就是不靠谱,特别两主簿,钟旺在心底暗暗唾弃。
  可她念头方起,不等钟旺速速实施,某早被他们抛弃的人,总算逃离殷寺正的折磨,跑出义堂。
  陶严揉揉被说得嗡嗡的脑袋,里头阴凉得难受,每具尸首压得气氛情绪沉沉,踏出门槛时,嘴角都没意识到垂下,低丧着脸。
  满腹的低抑,在瞧见梨树旁的二人时,具被陶严抛在脑后,只有被抛弃时的愤愤不满。
  他快步走过去,一手捞住晏城的肩膀,一手紧抓钟旺的肩膀,声音自咬紧的牙缝诉出。
  陶严:“夜来弃某,某可以探到案情悲线为由,自顾自来开解,来谅解尔等。那今夕?一见殷寺正生怒,跑得比谁都快,枝头可是有佳人伴你,枝头可是有文字,待旺财去背诵解开?”
  一声佳人,一声背诵,直戳两人不敢面对的言语。
  晏城还行,他已经成长,不惧陶严任何言语的造谣。谁让殿下爱他,任何谣言传到他眼前,具被识破。
  “谣言止于智者,造谣损姻缘。”晏城轻松回击。
  陶严:“……”
  陶严:算你狠!
  他转眸看向已抱头痛哭的钟旺,缩在梨树底,满目具是不愿面对经文的崩溃。
  顿时不快散去,陶严抱手同晏城商量,待会膳堂怕又是一锅姜味,去哪儿用午膳。
  商议时,小腿处有湿热的触感,陶严垂头看,正是旺财为报他欺负钟旺一仇,湿热腥骚的液体,洇了陶严新换的布靴。
  “旺财,你个!”
  没等陶严发火,探头来的大理寺卿立即抱走旺财,速速逃离现场。晏城也不敢耽误半分,忙拉起还在丧气画圈圈的钟旺,快快去找殷寺正。
  求,为旺财兜底!
  第32章
  “某希冀, 今日膳堂投喂旺财时,多往狗食里投些姜!定要让姜味,塞得旺财狗嘴满满。”
  陶严双手合十, 边走, 边闭眸:“信男愿整日吃荤饮酒, 遇春逢妻, 望观音为信男投下眸眼,望某一眼。”
  晏城:“……”
  是否有些过分了, 是否有点连吃带拿了, 清肃?
  晏城凑到陶严耳旁:“素日没见你拜过观音,可真会灵验?”
  又想起陶严于京城中, 拜道教居多,城隍庙, 月老祠,皆非佛寺。若闻京中人言寺,也不会往佛寺想,皆是官署中的九寺五监。
  或是,南方多信奉佛教。
  正巧,他眉头紧蹙,陶严接着言:“家中人最是信佛, 棠棣日日为观音烧香, 岁岁赠些香火钱与西泉山下的西泉寺, 许是会灵验吧。”
  棠棣乃家里人为陶严备好的书童,伴他诗书, 也伴他走过上京的每条路。
  往日与南边陶氏联系,具是棠棣为他打理一切,今日已是相伴许久的家人。是此, 陶严也不在意,棠棣于家中日日烧香,檀香几渗透入他衣袖。
  “且,某拜佛烧香非信仰,具是有求于神佛。若无求,谁愿整日耗费精力于此。”
  陶严耸耸肩,居于京城的时长越久,走在晏城身边越久,他间或已忘,自己曾在南边,对佛如何虔诚。
  晏城未意识自己给与陶严多大影响力,他只感叹,华夏对神佛的态度始终如一。
  有用者,迎大门欢送。无用者,只顾叹神造世人,神眷世人的宗教,似难存此间。
  闲话且聊到此,二人此刻出官署,具是因为膳堂又做姜味鱼,春水涨,鱼儿涌跃,膳堂已被鱼腥与姜味腌制好几日。
  千万别言去膳堂,他们二人连门槛都不愿踏进。
  “蒸鱼,煎鱼,炒鱼块,膳堂是只会烹煮吗?”
  晏城接过糕点铺递来的油纸,满是怨愤,又充斥怒啧与陶严倾诉不满。
  拆开的油纸里有好几块被鲜花瓣点缀的糕点,二人分食而用,春意在嘴里炸开,迎风吹来的路边花香,更为此添加几分。
  脸颊由腊梅饼鼓起,陶严边咀嚼,边回:“某猜,怕是这几日鱼价低廉,户部不给批条子,膳堂只得购入些鱼。”
  说完,他高仰下颌,示意晏城,那方从菜摊采购归家的妇人或男子。菜篮里除去新摘水灵的野草香椿,旁还有草绳穿扯过鱼唇。
  晏城随之望去,家中每位执掌厨灶的庖子皆已收货满满,脸上拉扯的笑意,几近融入每一纹路里,与之绽开的丝缕,都映衬在晏城艳丽的桃花眸里。
  烟火人间,非绚烂夺目的燃竹烟火,而是厨灶冒腾而起的炊烟,惹落每袭的食暖。
  心里感受的热度暖暖,触动也若次次激灵,自上而下洗过晏城,他不由得放空自我,陷入一场自我感性的短途中。
  短途随停随起,晏城察觉到每位菜篮里,或多或少都有几枚鸡蛋,写满笔墨的纸张包裹,有些觉纸贵,没包。
  这让晏城有些不解,以往京城可没今日这般,如此爱食用鸡蛋,就连汤面铺,都不可能有煎蛋的出现。
  古时,鸡蛋算一道荤菜,能与肉挂钩,其珍惜程度可不输其他。
  后世人能吃鸡蛋,习以为常,还是无数位农学专家不懈努力的攻坚,多种培育,多次淘汰,才有专有的母鸡。
  晏城拉了下陶严,低声在他耳旁说:“你不觉那些人,篮篮、兜兜具装有鸡蛋。”
  “?鸡蛋,哪儿,某已好几日未吃过鸡蛋了,棠棣与我说,他次次去晚了,没买到。”
  一提起鸡蛋,觊觎数日的陶严似被戳中某种机关,随着晏城给与的方向望去,不见鸡蛋,却瞧见那几张如珍珠,如梨花般雪白的纸张。
  陶严连吸好几口气:“嘶,这白纸,若能拿来摘诗抄文,哪怕让某日食数碗姜汤,也不为过。”
  二人所察觉的东西不一,陶严只见那白纸珍贵,比城中文房铺的梨白纸还要细腻。不见纤维,也无草木杂糅的痕迹,是绝佳的宝物。
  陶严:“某能上前询问他们,此白纸从何购入?”
  “这鸡蛋瞧之圆整,珠圆,又饱满,不似寻常母鸡能诞下。从何购入?我也想让府上庖子购些,猪油煎之,定是美味。”
  晏城不败先后,与陶严同时发出感慨。
  雪白纸张,圆润鸡蛋,大理寺内最强关系户都为之赞叹,可见京中百姓已过得此般奢华,已近数千年后的生活。
  “……”
  “似乎,有些不对劲。”
  二人对视一眼,速速往前走几步,询问那些已购置好食蔬的男子,妇人不敢问,但没说男子不行。
  他们多为入赘郎婿,家中女子自立女户,掌府上财政大权,日日为家需忙碌,无空整理琐事,便由这些入赘郎君出面。
  郎君本急着回家为妻儿准备午膳,面露烦躁,不愿搭理。可瞧见晏城他们身着的衣袍,一袭官袍,显明官身官位,又为晏城美貌惊艳。
  心里头,对这爱着红袍官员,有了大致猜测。
  处官位低,却深得储君宠爱,纵容不浅,自是无人敢轻慢他半分。
  若轻慢些许,别提储君,那些笔杆子上动威力的文人,可不得以文字、以言语为雷霆,扰得他们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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