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哼…”
  晏城呼出心中的无奈,勉强拉着嘴角:“往日熹光哪敢追,今个,某只是小小主薄,当不起那三学子之称。”
  陶严撑着脑袋,温柔的眉眼和缓,睫毛投在眼下,落得碎碎瓣状影。
  似想起什么,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几道所遇到的险境,改天换日,便可得天降大任。”
  “改天换日……”
  晏城往窗外瞧了好几眼,日朗的天,看不见半点变化。
  晏城:“是要下雨了吗?清肃。”
  “?”
  钟旺听不懂,推开窗户,顶着天看了许久,也没瞧出个下雨的预兆。
  第6章
  “只能查到这儿吗?范大人。”
  大理寺内,已过下值时刻,殷少宿站在被迫处理主薄公务的范衡前。
  他捏卷宗的手青筋赤露,根根分明缠着每段指节。掌心很热,连卷宗的边角也烧热得厉害,范衡接过时,也被烫着。
  眼前青年也才二十又七出头,在宦海沉浮的时刻太短,难以看清平静海面下,汹涌不可躲的涟漪。
  范衡轻笑:“地牢里被捕的茶壶不是杀害柳学子的犯人?”
  “是,是他握着菜刀砍了柳书生十几刀。”
  毋庸置疑,殷少宿亲自探寻的线索,亲自缉拿的犯人,自是清楚得很。
  但其中疑点太多,殷少宿仰着头问:“他只是受雇于春华楼的茶壶,除去兰姑娘外,楼外还有不少相好姑娘,怎可能为兰姑娘杀了已为举人的柳书生!”
  “他怎么敢啊!中得举人,便身有官名,区区个茶壶,哪敢对朝廷官员动手!”
  太多疑点,只需往里细细一想,殷少宿便能找出每环节中的破绽。
  甚至,那人几乎不在乎破绽是否被大理寺发现,他笃定大理寺无法动他几分。
  刑不上大夫,谁会为一个小举人,动那高坐庙堂的要员。
  范衡在卷宗上盖上大理寺卿的官印,一案了结。
  抬眸看向禁闭的门窗,偶有光束自缝隙中投落,也只是些微的烛火,不用担心。
  范衡:“少宿,别追究太多,想想自己为何竭尽全力考取功名,哪怕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
  “南阳侯府脱离朝廷太久,自开阳十年起,六部中便不见南阳侯府的人。”
  范衡轻声说:“还记得你那嫁到员外郎家,耗尽精血而死的姐姐吗?还记得牢牢记在人心中的那四个字吗?”
  “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为何站在本官眼前。除非你是……”
  范衡不再言,他清楚殷少宿能意识到。
  殷少宿嘴里拉出讥讽的笑声:“除非我是几道!”
  “是的呢!”范衡拍着掌心,高昂着眉头与他说:“若你有几道那般冠绝京华的样貌,爬上殿下的床榻。”
  “今日,你就可凭自己义气与良心,去寻更深的真相与正义。”
  范衡无奈叹气:“可惜,整个京城,也只出了这么一个几道。”
  又想起什么来,望着满堆满堆的公文,范衡咬牙切齿:“今日不还把几道清肃拉了出去,他们有为柳书生出半些力吗?”
  “平常可没给我留这般多的事务!”
  殷少宿偏头,细碎的额发遮掩他清亮的眸眼,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他们跟钟旺待一处,不曾出头。”
  “所以啊,少宿你得向他们学习,有些事情,不该参与的,就别参与。”
  范衡:“可别跟几年前礼部那郎中一般,落得一人获罪的下场。”
  “早些回去吧,别让你母亲等太久。”范衡挥挥手,闭眸养会儿干涩的眸子,让殷少宿离去。
  “……”
  殷少宿还想再问点,只是范衡送客的意味太浓,他垂眸后退,关上房门。
  春日的夜太清朗,连云都不曾敢蔽月,它的月辉随着星点落在殷少宿掌心,收紧五指,抓不住又握不紧。
  趴收门口的旺财把头埋在前腿间,偶尔听脚步声响在耳边,它才缓缓抬头,见是殷少宿,又趴了下去。
  浓墨的天,悬挂的灯笼蜡光微亮,落在殷少宿脸上,神色不对,紧握的指缝有血味传来。
  旺财只低着头颅,没抬起过。
  南阳侯府再起的时间太短,支撑整座侯府也就殷少宿一人,他时时忙于公务,回府的时刻不固定,殷少宿便没让母亲使人驾马车来。
  京城的主干道多有街边小坊照亮,也有高悬的烛火,为晚归的官员,扫除道路上的漆暗。
  五城司跟随更夫的脚步,在京城中巡逻,殷少宿回家途中,也遇见中城副指挥使,被询问了好几番才被放过。
  “又忙到这个时刻啊,殷大人。”松副指挥使拍了拍殷少宿的肩膀,问。
  对殷少宿的能力与敬业,松梧年可敬佩,他时常在这个时刻逮住方下值的殷少宿。
  殷少宿扯着嘴角回笑:“松大人更是辛苦,不过,今夜怎带了这么多人巡查?”
  松捂年往后看了眼:“春闱将近,又多发恶事,殿下为确保各位举人安全,责令五城司多派人手,不可再让举人殒命。”
  “悄悄告诉你个坏消息,淮阳巷那边巡查得更厉害!殿下下令,春闱期间,禁止官员举人押妓,让御史大夫监察,那些豺狼听了,可兴奋!”
  松捂年想到家里那御史弟弟,自政事堂回来后,兴奋的连写好几封奏折,同问好奏折上达东宫。
  后天小朝会,殷少宿已能猜想到,政事堂里会有多闹腾。
  不过……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先前抑郁的心,听了松捂年的话,得知太子的命令,殷少宿情绪稍得舒缓,眉眼不再那么冷冽,不再那么厌世。
  以柳举子的死亡,换来京城近期的安全。
  御史台的那些大夫,盯官员盯得可狠,几乎被同僚骂作,蹲守茅厕旁的破烂玩意!
  与松捂年辞别,殷少宿继续走在回府的路途中,垂落的嘴角上扬少许,明亮的眸子在烛火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
  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殷少宿眉头不解地看向方从某位官员家中出来的钟旺。
  他眼角润红,像是受了顿委屈,哭泣好几番。
  看不得手下人被欺负的殷少宿,愤然站出来,走到钟旺面前。
  只顾垂头走着的人,微亮的道路骤然被黑影侵蚀,钟旺吓得忙后退几步,怕半路遇到鬼。
  抬眸见到堵他的人,钟旺欲哭无泪,还不如是鬼呢!
  先前的委屈不满,在此刻,立即化为对上司的惧怕,马尾都低垂不少。
  “谁欺负你了?有委屈快说,仅此一次!”殷少宿挡住路旁的光,与钟旺说。
  钟旺:“……”
  我能说是你吗?
  你给的委屈比哪个都多,就你最能欺负我!
  钟旺摇摇头,背着良心小声嘀咕:“没被欺负。”
  “确定?”
  殷少宿不信,看了眼已紧闭的房门,简朴外表,小三进的房屋,看起来不太富裕的样子。
  能论贫穷的部门,也就六部中的礼部。
  礼部官员大多出自翰林院,文人清流最多的队伍。
  “想求学,空闲时间去问问几道,他毕竟状元出身,比那些礼部酸儒知道的更多。”
  “???”
  钟旺困惑不解,但没解释,由着殷少宿转向有误的道路上思考。
  殷少宿:“你还小,还是得考取功名,明经初开,不如进士科在朝内得看重。”
  “费尽心思留在京中,可别被丢到地方去,多向几道清肃学习学习!清肃出身江南名门,学识不输几道。”
  钟旺拉着殷少宿衣角:“陶大人也是进士出身?”
  顿时,钟旺无比敬仰殷少宿,他个同进士出身,左踩晏氏状元郎,右压陶进士。
  “咳咳,我只是比他们多入官场几年,还有范大人的看重。”殷少宿又说,“以及他们懒散的性子,不肯往上爬。”
  “这点,你可就别学,你没他们那么有底气,不怕他人欺辱。”
  的确有点闲散。
  钟旺想起春华楼时,两位进士要么只顾点心、看人热闹,要么只顾着勾搭讨好小姑娘,没半点上进心。
  仅限于修身境界。
  哦,陶大人还在努力往齐家方向发展,可惜屡战屡败。
  不知状元郎可有婚配,抵达齐家境界?
  大抵是没有的,状元郎避姑娘如猛虎,躲在纱帘内不敢探头。
  “啊啾——”
  被念叨的两人,齐齐揉着鼻子,不满地回忆自己又招惹哪方神兽。
  最多,就是将所有公务推给大理寺卿处理。
  “受寒了?”
  陪伴许久的书童从书本里抬起头,问陶严。
  得了陶严摇头回复,书童不给与温柔问候,继续埋首在薄薄话本中,沉浸在才子佳人的美话里。
  陶严不满:“就不能多关心我一点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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