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郑颢在年轻哥儿身前两步的距离停下,身子微倾,垂首在他耳边,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垂上。
  顾霖偏头想要躲过去,却被青年一句低语,震慑在原地。
  “可是顾叔,你真的是父亲的夫郎,原来的顾林吗?”
  此话一落,顾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渐渐僵硬,耳边不断重复着对方的话语。
  第164章 步步紧逼
  郑颢站在他的身前,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因为微微偏头的缘故,一缕乌发垂落在顾霖的脸侧,屋内烛火摇晃,橘黄色的火光照耀着年轻哥儿的面容,然而,略显暗黄的烛火没有把年轻哥儿的脸映照得灰暗失色,反而,更衬得他乌发雪肤,天生丽质。
  抬起手臂,郑颢伸手将年轻哥儿垂落在脸侧,乌黑微软的发丝握在掌间,顾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动作,他的大脑混乱至极,不知该要如何应对眼前的情景。
  忽地,他的身体抖了抖,青年将他的发丝挽到耳后,伴随着乌发触脸的轻柔力道,粗粝宽大的手掌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滚烫的体温。
  顾霖睫毛微抖,觉得被对方碰触的皮肤渐渐变得灼热。
  两人本就离得极近,为年轻哥儿挽发丝,郑颢又往前走了一步。
  青年微微垂首在自己的耳侧,呼出的气息好似野兽圈领地般,让年轻哥儿的脖颈渐渐升起热度,沾染他的气息,湿热又暧昧。
  但是,顾霖却感受不到半点暧昧与情迷,对方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很快冷却下来,恍惚中,顾霖觉得自己的脖颈侧,好似盘旋着一条轻吐蛇信的巨蟒,令人背脊生寒。
  察觉到年轻哥儿的身体越发僵硬,郑颢微微低眸,眼底划过幽暗难言的情绪。
  他微微退后,偏过头来,黑色的深眸注视着年轻哥儿。
  不知是因为青年为他挽发受到惊吓的缘故,还是为着青年刚才所说的话而恐惧的缘故,顾霖的眼底生出些许湿润,透过模糊的视线,他好似看见身前的青年唇角微挑,神色温和地注视着自己。
  不由得,顾霖心中生出一股恶寒。
  轻轻地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晰起来,青年的面容再次映入眼间,对方一如往常神色温和,唇角弧度正常。
  就好像,刚才的场景是顾霖看错了一般。
  原先僵硬的面容换上疑惑神色,顾霖微微皱眉,对郑颢道:“胡说什么,如果我不是顾林的话还能是谁?”
  袖下的手掌紧紧掐着,顾霖不断提醒着自己稳住心神。
  微垂眼帘,看着年轻哥儿睫毛颤抖,唇线绷直的模样,郑颢身形顿了顿,而后往后退了一步。
  笼罩在面前的阴影退去,紧迫感也跟着减退些许,顾霖却未松气,他神经紧绷等待着青年的回应。
  通过刚才的缓冲,顾霖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理智也跟着回归些许,重新思考起青年所说的话。
  最开始的时候,对方的出其不意打破他的镇定,如今回过神来,顾霖有了思考的时间,他快速地分析着,郑颢并不一定真的确认了他不是原主,刚才对方所说的话存在着两种可能。
  一种是真的确认了他不是原主,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心有怀疑却没有证据在试探他。
  若是后者的话,就是比谁更能沉得住气了,顾霖心中渐渐生出希冀,希望对方
  “顾叔。”
  郑颢开口,顾霖的视线对上青年的黑眸。
  郑颢薄唇轻启,迎着他的目光道:“你们都叫顾lin,可‘林’与‘霖’相差甚远,顾叔可能告诉我,为何好端端地,没有任何预兆改了名字?”
  听见对方的询问,顾霖心下微松,只要对方没有拿出确实的证据,认证他不是原主,那么一切都只是对方的猜测而已。
  冷静下来后,思绪越来越清晰,在青年话落后的几个呼吸间,顾霖就整理好了答案。
  他回道:“原来的名字是我爹娘取的,但是,我把他们视为爹娘,他们却将我当作敛财工具,几年前,我更是与他们断绝了关系,我便想着不如断的干净些,就把名字也换了。”
  说完后,顾霖抿了抿唇。
  其实,他的解释看似合理,实则存在好几个漏洞。
  既然他那么讨厌顾父顾母,为何不将姓也改了,再退一步只改名字的话,为什么不取个别的名,而是选个与原来名字发音相同的字。
  但是听到顾霖的解释后,郑颢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身前的年轻哥儿,缓缓开口道:“可是顾叔,顾林从不碰猪瘦肉和河虾。”
  此言一落,顾霖感觉整个身体都充血起来,半麻半凉。
  时下众人一年到头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吃肉了,人人肚子里都没有油水,又渴望油水,肥肉放在富贵人家的餐桌上,女子哥儿碰都不愿碰,嫌弃肥腻,但是,对于一年四季都吃不上几次肉的乡村哥儿而言,堪称珍馐美食。
  之前,郑父没有去世时,每每买肉都是挑着最肥的买,皆因顾林爱吃。
  而河虾
  对于居住在城内的百姓来说,河虾或许是一道难能可见的鲜美吃食,然而,对于常年下河上山的村民而言,他们最不屑的就是菌子和河虾,尤其是河虾,那是他们碰都不愿意碰的吃食,它不像肥肉能熬出猪油,反而炒起来需要耗费大量的油。
  村里人家哪能这么糟蹋油,所以,大家伙就算吃河虾也是把它往锅里一扔,煮熟后捞出来吃。
  可是河虾不是实打实的肉,没有油水垫肚,吃多了河虾不仅不会让人觉得饱腹,反而会让人感到难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在肚子里头爬来爬去,抓心挠肝的很。
  所以,即便家里再没吃的,村民们宁愿吃谷糠做的窝窝头,也不愿意吃河虾。
  但是,顾霖却不一样,他和顾林完全反了过来,顾林喜欢吃肥肉,他却几乎碰都不碰,就算是不怎么肥的五花肉,顾霖都要挑拣着吃,而且,顾霖还特别喜欢吃河虾,无论油焖白灼,对方一个人就能干掉一盘。
  当然,若单凭这些东西就判定顾霖不是顾林,实在是太草率了。
  人性易变,多的是人以前喜欢吃鱼,过些时候,十天半个月又不喜欢吃了。
  眼眸深沉,郑颢微垂眼帘,他刚才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话,若是顾叔态度坚决,不承认也没有错。
  但是,凉菜方子、酸菜鱼水煮鱼,糕点方子等一系列新奇乃至府城京城都没有的东西,一个生活在村中,最远才到县城的乡村哥儿怎么会知道。
  种种一切,让人难以不怀疑。
  脑海中天人交战,夜间最本是凉爽的时刻,顾霖的额头却生出细细汗珠,原本心间生出的微弱希望彻底湮灭。
  他开口,声音艰涩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原主。
  眼眸微垂,看着年轻哥儿看似平静实则透着不安的面容,掩去实情,郑颢说出具体时间。
  “去年中举后,我便常常回想父亲在世时的场景,便不由得回忆起顾叔以往的习性,慢慢地,我就意识到顾叔的不对了。”
  郑颢话落,顾霖的脸色愈发苍白,久久没有说话。
  此时,他的脑海里呈现出几年前偶然看到的情景。
  那一次,下河村村长的大孙子和村里其他孩子下河玩水,却不小心掉入水中,后面虽被村民救了回来,但不知是不是差点丧命的缘故,从河边回来后,村长的大孙子就好似变了人般,不复以往的上蹿下跳,整日待在屋内死气沉沉的。
  村里老人见此,都说对方年纪小,身上干净,肯定是被水鬼缠身了。
  村里本就对这些忌讳,眼见自家大孙子久久没有好,村长便请来乡里有名的婆子,那时,顾霖恰好从村长家经过,便看见那婆子举着火把,在村长大孙子的身边跳来跳去,结束后给村长的大孙子喂下一碗又一碗黑乎乎的符水。
  顾霖至今仍还记得,那时村长的大孙子尖叫反抗着,却被家人压着四肢灌符水。
  而这还只是被怀疑水鬼缠身的遭遇,他穿到原主身上,相当于孤魂野鬼占身,经历村长大孙子被灌符水一事,他有意留心类似的事情,之后他听闻好几个性情大变,被人怀疑被野鬼夺去身体的人,那些人不是被关进寺庙祠堂,就是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
  此后,顾霖愈发小心,经过几年的时间,才敢一点点地做回自己。
  未被揭穿身份前,顾霖心中还算安稳有数,十分确定郑颢不会伤害自己,然而,此时他的想法变了,眼底闪现出紧张挣扎与迷茫。
  虽然他将郑颢养大,但是,对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大乾向来重视祭祀,信奉天地神明,对于鬼神之事,对方多多少少有所忌讳。
  平日里,他稍微提及“死”“不好”之类的词儿,对方的眉头都会跟着皱起。
  想到此,顾霖抬首望向郑颢,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年轻哥儿的衣襟略微下垂,露出纤长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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