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他也明白,刻意冷漠的伪装也许对旁人有用,可骗不了他自己。
  之前那么淡然地想着“不在乎”,但其实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放下。
  “不在乎”的底下,藏着他不敢承认的在意。
  如果真的毫无波澜,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忽冷忽热的情绪。
  “凭什么崔肆归随便发生点什么、做点什么,我就不舒服……”沈原殷小声问着自己,“凭什么?”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时间慢慢过去,沈原殷的情绪终于淡下去。
  情绪下去,他方才忘在脑后的事情也开始浮现上来。
  方才和锦帝拿起那本书的时候,他记得和锦帝仿佛是停顿了一瞬间?
  沈原殷闭着眼回想。
  崔肆归可能并没有看见,当时崔肆归正低着头。
  但他则刚好瞥到了书桌。
  和锦帝原本已经关了书,却又很快翻了一页回去,脸色在那刹那也变得难以言说。
  那本书是崔肆归从狄府拿过来的,他也仔细看过那本书,扉页上落着“狄晚秋”的名字。
  而和锦帝恰恰只翻了一页,就应该是扉页没错。
  那为什么和锦帝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而且紧接着,就被书页划伤了手。
  纸张本就不容易伤人,和锦帝当时看起来又有点出神,才有可能在心不在焉的时候意外划伤手指。
  他在想什么?
  和锦帝看到那三个字后,想到了什么?
  看表情并不像单纯的怀念。
  沈原殷思忖着,却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和锦帝当时的神情。
  还是说只是他太敏感了,其实和锦帝就只是见到故人时恍若几世的恍惚。
  沈原殷睁开眼,开始思考于另一个话题。
  内务府大臣提议给四皇子议亲事这也的确是内务府的职责,可人选为什么是户部尚书之女?
  户部尚书之女的确尚龄,年岁也较为相仿,看上去似乎真是佳偶一对。
  可京城这么大,适龄之女不算少,为什么偏偏是户部尚书之女?
  沈原殷凝神想,户部尚书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人,他不信内务府大臣选择户部尚书之女这是巧合。
  而是,他没记错的话,内务府大臣似乎经常与三皇子府有来往。
  崔华温?
  沈原殷喃喃道:“崔华温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崔华温面对庄妃的询问,道,“户部尚书是沈原殷的人,如果是这样和崔肆归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沈原殷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
  那天崔华温从三皇子妃口中得知了一些山水坊的事情后,他便觉得许多事情都变得可疑起来。
  九月九那天的不对劲,顿时便可以由另一种可能来解释。
  崔华温有些不满道:“方才御书房那么好的时机,刚好撞上崔肆归和沈原殷也在,谁知道竟然让崔肆归混过去了。”
  “可是,这种断袖之癖……”庄妃皱着眉道,“本宫还是觉着不可能。”
  “试一试,不便知道了?”
  崔华温道:“方才在御书房,内务府大臣说没有看清沈原殷的表情,父皇不怎么在意。可这传宗接代的事情,内务府的确有职责提及此事,一次不成便说第二次……”
  崔华温的眼底悄然漫开一丝晦暗,道:“明日早朝时再让他在百官面前提及一次。”
  “陛下,四殿下以国事为重,心怀天下,此乃社稷之幸。但皇子成婚可稳固宗室根基,是宗室礼仪之需,两者并非相悖之举,恳请陛下三思。”
  次日早朝,内务府大臣再次进谏。
  沈原殷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崔华温皱着眉,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
  沈原殷感受到视线移开,心里冷笑一声。
  真是冲着他来的。
  昨日回府后,他仔细思考再三,想通了其中关键。
  若是真想让崔肆归成婚,由崔华温的人提出来,必是为了牵制崔肆归,不可能选择户部尚书之女。
  崔华温他们却选择了户部尚书之女,而户部尚书是他的人,如此,便是冲着他来的。
  崔华温是想要试探什么。
  也挺奇怪的,崔华温为什么会想要试探这个?
  崔华温只是试探,不过是因为崔华温没有充分的证据,是哪里让他疑虑了?
  和锦帝听到这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外面却突然冲进一个锦衣卫,口中大喊道:“急报——!”
  众人纷纷看过去。
  锦衣卫手中并无东西,脸色焦急地跪在地上,匆忙间连行礼都忘了,磕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旁人不可闻,请陛下赐臣单独奏报之权!”
  沈原殷闻言立刻皱眉,什么事情跳过了他向和锦帝直奏?
  和锦帝不怎么闻政事,也甚少做什么大的决定,许多权力直接扔给了沈原殷。
  所以若真有什么急报,也是先走丞相府,再由他奏报给和锦帝。
  直接奏报给和锦帝,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帝王家事。
  沈原殷微微抬眸。
  和锦帝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道:“众卿先退。”
  百官往殿外退去,直至露天广场。
  半柱香后,有福脚步匆匆而来,走至沈原殷面前,低声道:“丞相大人,陛下有请。”
  随后有福又道:“各位大人,今日罢朝。”
  沈原殷跟着有福一路走,他没有问去哪儿、做什么,只是无言地跟在有福身后。
  许久,沈原殷抬眼望去。
  这条大道一路走下去,是通往宫里专门的皇子居所。
  士兵来报……是崔元嘉出事了?
  他在心底猜测道。
  果不其然,他们停在了崔元嘉在出宫建府之前在宫里的居所。
  “一群废物!”
  隔着一扇门,都听见了和锦帝在里面的怒斥。
  有福恭恭敬敬地推开门,请沈原殷进去,之后小声道:“陛下,丞相大人到了。”
  “呜呜——!呜!”
  崔元嘉狼狈的被麻绳捆着四肢,口中还塞着麻布,在床上四处扭动,最终“咚”的一下,落在了地上,宫人们手足无措地跪在一边,一时没人敢动。
  “说你们是废物还真是废物?!”和锦帝大骂,“都愣着干什么?!”
  宫人们闻言,这才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哆哆嗦嗦的去将地上的二皇子抬至床上。
  可是也没有用。
  崔元嘉仍然在扭动,四肢发力,想要将麻绳扯断。
  可终是无疾而终,手上已经被挣脱出了红痕。
  崔元嘉的动作幅度太大,不一会儿,又再一次掉落地上,宫人们手忙脚乱的涌上去。
  沈原殷饶有趣味地看着。
  崔元嘉动作间已经将头发弄乱,脸上青灰,眼神看上去神志不清又癫狂。
  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崔元嘉来来回回落地,和锦帝看着就气极。
  和锦帝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呼吸都粗重得带着怒气,道:“你们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崔元嘉的随身太监将头磕在地上,不停磕头,额头早已渗出血迹,浸在地板上。
  他们声音里都带着害怕,道:“刚开始在幽崖关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的,二殿下一直在寻找阿芙蓉的踪迹,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找出百姓们为何会上瘾阿芙蓉……”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重点!”和锦帝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打断他们。
  太监的牙齿都打着颤,道:“……有、有一天,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殿下突然就……就身体变得瘫软无力,动作迟缓不协调,对周围人的话语情绪毫无回应,甚至昏昏欲睡,像是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感知和判断能力。”
  “奴婢们一开始只以为是二殿下困了累了,就没有过多在意,谁知……谁知……”
  太监又再次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道:“谁知第二日,殿下就开始发狂,神志不清……再后来就……”
  太监话到于此,不敢再说下去。
  “……奴婢们这才发觉不对劲,于是连忙带着二殿下返回京城。”
  四周静默,只余崔元嘉不停的支吾声。
  终于在崔元嘉断断续续的动作中,他口中的白布被吐了出来。
  “好冷,好冷……好冷!!!”
  崔元嘉的嘴唇发白,脸上神经痉挛。
  “砰——!”
  房门被用力推开,紧接着,一身锦衣的皇后直冲崔元嘉面前。
  皇后捧着崔元嘉的脸,嘴里念叨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冷……冷……”
  崔元嘉仿佛认不出面前的皇后,一直摇着头,口中只一味的说冷。
  “他说他冷!你们愣着干什么?拿被褥来啊!”皇后呵斥着周围的宫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