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只需要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对方被现实暴打。
经历过毒打的孩子总是能够理解长辈苦心的，在此期间，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看好对方，别让鬼舞辻无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小乌丸的想法鬼舞辻无惨并不知晓,相反的他还很得意，得意到了之后在他父母面前的伪装都不大上心的程度，自傲与自得之色愈加明显。
不过在鬼舞辻无惨心里面，这段日子确实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拥有了超越人类的力量之后，鬼舞辻无惨一度以为自己成为了神。
……
直到现在，从天上狠狠地摔落在了地上，掉入泥沼。
鬼舞辻无惨还没有得意多长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缺陷。
随着他力量的不断增强，他发现他开始惧怕阳光，曾经温暖的太阳现在带给他的只有灼人的痛苦。原本鬼舞辻无惨是不太在意的，但是慢慢地，到了后期阳光成为了能够杀死他的存在，白昼取代病魔成了他心里新的梦魇，甚至是无意之中他发现就连紫藤花对他而言都是危险的存在。
如果以上述那些事情让鬼舞辻无惨感觉愤怒的话，那么，他发现自己对人类产生了食欲这件事就让他感觉到了屈辱。
当时，鬼舞辻无惨看着手掌上的血色，陷入怔愣。
如果当时不是小乌丸出手打醒了他，他可能就将一个人吞吃入腹。这和他想要的不一样。
他想要的，是位于人类之上，成为完美的生物，而不是成为一个……这样的东西。
在此对比之下，曾经他的坚持和选择都成为了一个笑话。鬼舞辻无惨硬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
羞怒悲愤和痛苦甚至是一度压过了周围人投向他诡异的目光，鬼舞辻无惨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
躲在幽暗封闭的屋内，鬼舞辻无惨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小乌丸的身形自一旁安静的刀架上显现。脚尖虚虚点地，小乌丸看着不远处陷入了自闭中的鬼舞辻无惨，朝着他走近了几步，但是却在距离他只有三米远的地方驻足。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略带着怒意和怨毒的声音响起，鬼舞辻无惨抬起头，越来越浓郁的红瞳像是染上了血，脸色已经变成了同幼时一样的毫无血色的病态苍白。
卷曲的黑发杂乱的散落在脸庞，眉宇之间满是阴郁之色，曾经周身温润的气息消失不见。鬼舞辻无惨现在看上去和之前的他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哦？”
玩味的挑了挑眉，小乌丸并不生气，反问道：“你还记得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戏谑的盯着面前的鬼舞辻无惨，小乌丸的语调一如既往那般慢慢悠悠的，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破她的淡然：“你现在反倒是要怨恨吾当日没有阻止你？”
没想到被对方反讽了一脸的鬼舞辻无惨：……
就像是一个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是向来被宠爱着的孩子却自信着自己站在家长面前只会得到安慰和宽容理解，家长永远都会包容自己的坏脾气一样，鬼舞辻无惨也潜意识的以为小乌丸会那么对待他。
但是现在并未得到意想中的对待，鬼舞辻无惨在呆愣过后第一感觉是愤怒，而后又是浓浓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充斥着心头。
大概就是“你看我都这么惨了，你竟然还讽刺我！为什么不顺着我的心思来？为什么不哄哄我”。
小乌丸很清楚鬼舞辻无惨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是，那又与她何干呢？
她只是一介付丧神，按照神社的委托前来鬼舞辻家帮助鬼舞辻无惨摆脱病痛。
最初的目的，她没有完成吗？甚至是到了最后，小乌丸她自己还做了很多超越原本职责的事情，插手让鬼舞辻无惨懂了更多的东西。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对于鬼舞辻无惨都可以称得上仁义尽致。而且，说得更加直白和无情一点，对于小乌丸而言，就算是她对身为人类的鬼舞辻无惨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情感都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所以，小乌丸只是安静的注视着鬼舞辻无惨，不发一言。
鬼舞辻无惨同样在小乌丸的注视下恢复了冷静，然后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的鬼舞辻无惨平生第一次低下了头，向面前的付丧神说道：“……多谢您的教导。”
如果不是面前付丧神的出手，他大概就会走上一条不归路，从此之后再也不回头。
“罢了。”
看着面前的小崽子终于低下了头，知晓对方算是彻底痛到了骨子里，知道错了的小乌丸也缓和了脸色，轻声说道：“过来，让吾看看。”
就像是终于长大了一样，鬼舞辻无惨现在对小乌丸的态度恭敬的不可思议，也乖巧听话的不可思议。
看着身侧犹如鬼魅一样的鬼舞辻无惨，小乌丸伸出手，就像是初见一样落在对方的发顶：“吾会帮你。”
“吾会尽力。”
到底面前这也是她的崽子，该负的职责还是要承担起来。
仔细查探了一番鬼舞辻无惨的状况，小乌丸以灵力在对方体内运转一周后心里大致有了方案和未来预期的结果。
“吾索能做到的极限便是驱除你身体内的死气。”
“今后，你不会再以人类为食，阳光与紫藤花也不会再杀死你。”
“但是你依然在阳光照耀时感受到痛楚。”
“如此，你可愿意？”
小乌丸的话落下，鬼舞辻无惨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我，同意。”
“还有，多谢您……”
那个称谓依然未说出口，但是鬼舞辻无惨看向小乌丸的眼神不再隐含着虚与委蛇的假意，也不再有不耐和叛逆。
“好。”
垂眸，看着鬼舞辻无惨，小乌丸毫无顾虑的将自己的灵力放出。
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灵力如同海浪一般充斥在整个屋内，磅礴翻涌，将鬼舞辻无惨裹挟在其中。
*
“哈……哈……”
低矮灌木丛生的幽暗树林中，一名额头上带着纹路的孩子轻声喘息，有些跌跌撞撞的奔跑着，脚步急促，在遇到挡路的荆棘树枝时甚至是将一只胳膊横档于身前径直的冲过去。
身上原本就不甚完整的衣服上顿时又添了一道口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细小的伤口渗出血液来，他却全然都没有在意，只是专注的奔跑。
或者说，是逃命。
因为在他身后，正有皮肤发青的完全不像是人类一样的怪*物追着他，森白的獠牙上口水不断的滴落。
继国缘一在此之前只是安静的待在破庙里面，在清洗过身上的擦伤后打算像往常一样添了柴火入睡。
结果，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撞到传闻之中的食人鬼。
对方似乎也是饿了许久，在冲入破庙后第一时间便是朝着他走来，口水滴落在地上，目中却满是贪婪和急不可耐。
尽管年龄尚幼，继国缘一却在被食人鬼尖锐的指甲刺中身体时大脑冷静的可怕，手中摸上了平日砍柴用的斧子，然后精准的劈砍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头颅飞出，食人鬼的血液洒落在了他的脸上，继国缘一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并未感觉到人们口中所说的恐惧。
心里面只有平静。
在看到食人鬼失去头颅之后还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甩飞到一旁的头颅愤怒的吼着要将他撕碎吃下的时候，继国缘一甚至是冷静理智到了计算出现在的他无法杀死对方后选择了转身逃。
这片山林他很熟悉，路上还有一些他平日里为了捕猎而设下的陷阱，拖延食人鬼不成问题。传闻中食人鬼无法接触阳光，那么，只要他能够跑出山林，他就赢了。
面前山林的出口越来越近，身后食人鬼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继国缘一的呼吸却始终未变。
但是就在下一刻，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纤细瘦弱到似乎风一吹便能倒下的人。
向来犹如死水一般平静的面上终于出现了别的表情，继国缘一抿紧了唇，然后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不能让别的人被牵扯进来。
尽管他自出生起因为额头上诡异的斑纹而被认为不详，被抛弃到这座破庙中独自生活，但是继国缘一依然不愿、也不想连累无辜。
他曾经感受到过善意，他始终记得自己母亲曾经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头颅，轻声诉说着对他的爱意。
那让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有着那样美好的一面，温柔的让人眷恋。
只是，继国缘一改变了路线导致的结果就是他身后的食人鬼终究还是追赶了上来。
就在被对方摁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继国缘一依然并未感受到什么叫做恐惧，心里面只有淡淡的遗憾。
他想……再见一见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兄长。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感受到的温暖，是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