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她?给大老板派活?
  易渝仰躺在转椅上,细高跟鞋踩着地毯旋了半圈,对着助理扬起下巴:“要不你真给我派点儿活吧。”
  “哈哈哈。”助理说:“哈哈哈哈。”
  陶天然握着钢笔一边绘手稿,一边继续头也不抬的说:“你要是实在太闲的话,可以去动物园。”
  “去动物园干嘛?”
  “喂卡皮巴拉。”
  “啊哈哈哈。”易渝指着陶天然对助理说:“看看你们陶老师,这是她今早开的第二个玩笑了,你说她不会是谈恋爱了心情很好吧?
  陶天然抬起头来,看着易渝。
  易渝背对着陶天然,没觉察陶天然的视线,只觉得后脑一阵凉飕飕的,以为是昨晚抹的生发液起了作用。倒是助理站在门口,看到了陶天然冷冷的眼神。
  胆战心惊的说:“没、没有吧。陶老师这样的人,谁能跟她谈恋爱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陶老师这样的人,谁想跟她谈恋爱啊……”
  助理越说嘴越瓢,快哭了。
  陶天然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唇间吐出两个字:“出去。”
  ******
  易渝和助理出去以后,陶天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眼下。
  周末两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有喝酒,因为之前喝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可不喝酒,又睡不着。
  直到现在,坐在人声喧杂的办公室里,她才敢稍微回想起周五的夜晚,唇角细微的抿了起来。
  为什么程巷会反应那么大?
  陶天然这才发现,之前的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自负的。她想跟程巷慢慢来,一来她怕太快了吓到程巷,二来她自己或许也在享受这慢慢来的过程。
  她能看到程巷对她从好奇、到靠近、到后来见到她、圆圆的眼会倏然亮一下。
  诚然这个过程中,程巷有犹豫。
  但对没有记忆的程巷来说,现在的她就是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陶天然认为这很正常。
  她觉得程巷是在喜欢上她的。
  可是现在,她又不那么确定了,程巷还会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喜欢」是这世界上最微妙的事,没有任何医学常识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人在遇见另一个人时,胃里会翩翩的飞出千百万只蝴蝶。
  一个人真的会反反复复喜欢上x同一个人吗?在无比复杂的神经元传导路径中,是不是只要有微妙的一环扣不上,就不会导向同一个结果了?
  她之前像面对一份开卷在答题的考生。
  答到一半才发现,她自以为笃定拿在手里的答案,也许根本是错的。
  下午开完创意会,易渝一勾余予笙的肩:“你好不容易回来上班了,咱晚上团建去啊!”
  余予笙懒懒将自己的卷发从易渝胳膊下拽出来:“行啊。去哪?”
  易渝想了想:“唱k吧。”
  “陶老师去吗?”
  易渝勾着余予笙:“陶老师肯定去。你陶老师最近不太正常,说不定需要听一些情歌知道吧?”
  陶天然睨易渝一眼,竟没有反驳。
  谁都不能说昆浦举办团建的时间没标准啊,人家可有标准了。
  唯一的标准,就是大老板易渝觉得无聊的时候。
  ktv包厢里,有人唱歌,有人玩骰子,易渝撸起袖子在跟人划拳:“零呀零个蛋,鸡蛋圆又圆!一呀一条龙,独龙飞上天!”
  陶天然面前摆一杯酒,但没喝。有人对着屏幕,在唱一首情歌:
  “若你是一阵春天里的风,
  那我一定是最远的风筝。
  若你只是一道,
  某个弄堂紧锁的门,
  我是门外的藤……
  然而你选择做平凡的人,
  于是我也就爱上你的人,
  甘愿我的灵魂,困在这个肉身,
  只求能跟你相衬……”
  陶天然耳膜嗡嗡作响,推开包厢门走出去。仍觉得空气憋闷,便一路走出了ktv。
  一树黄花风铃木开得正好,树下站着一个人,指间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
  是余予笙。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眸看一眼,懒笑着对陶天然扬起一只手:“嗨,陶老师。”
  陶天然走过去。
  “陶老师居然会主动来跟我说话啊?”余予笙挑挑眉,又扬扬手里的烟:“介意吗?”
  陶天然摇摇头,开口问:“不喜欢唱歌?”
  “嗯?”
  “看你一个人躲出来抽烟。”
  “就那些情歌,多矫情啊,听得无聊。”余予笙总是笑得慵妩,那头卷发太厚重,她习惯性随手一拨,那动作也是懒洋洋的。
  陶天然:“是吗。”
  余予笙忽地笑着一低头,指间的烟灰簌簌而落:“真希望我能这么说。”
  真希望我能轻巧的说一声情歌矫情。真希望我听不懂那些情歌。
  陶天然想起之前的余予笙和乔之霁。
  如果按照过往的时间线,这两人不提早有什么进展的话,那么到今年十二月,余予笙可能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陶天然顿了顿,开口问:“所以那个让你听懂了情歌的人,是谁?”
  余予笙点点烟灰,有些诧异的瞟陶天然一眼:“我以为陶老师不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
  “为什么?”
  余予笙弯唇:“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人嗑我俩的cp?”
  陶天然:“她们乱讲的。”
  “我知道不可能的。放心啦啊陶老师,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陶天然:“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还是说,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余予笙又瞟陶天然一眼,唇角犹然弯着:“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之前跟同事打过一个赌,说像陶老师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懂感情。”
  “赌注下得不少呢,一百埃及镑。听起来不值什么钱对吧?但这张纸币是我从埃及带回来的,跟我进过哈夫拉金字塔。”
  她笑着掐灭烟,对陶天然又一扬手:“我得先进去了。陶老师透透气就跟着进来吧,不然大老板该闹了。”
  ”余予笙。”
  “嗯?”
  “之前为什么请了那么久假?大老板说你身体不太好。”
  余予笙顿了顿,方才夹着烟的那只手腕无意识的轻旋了下:“也还好,工作多累啊,找个借口休息一下。”
  说着又一挑唇:“说起来,公司人人都喊英文名,陶老师怎么总这么正儿八经喊我名字?”
  “因为我不习惯叫你shainne。”
  余予笙凝了下眉,显然没太听懂她这句话,也没计较,挥了挥手走回ktv里去了。
  陶天然独在树下站了片刻,方才回去。
  余予笙正跟人拼酒,不知定的什么规则,摇一下骰子喝一口。她笑得那般鲜活恣意,愉悦盎然。
  陶天然想,人的外表真的很具备迷惑性。不仅迷惑他人,同样迷惑自己。
  如同上一次程巷对她提分手、她拖着行李箱离开那小小出租屋,是否想要告诉自己,那只是人生的又一个篇章,像外婆那门外有沟渠的家、像初到港岛坡道上的家一样。
  过去了,就被遗忘在身后。不知是她遗落了那些地方,还是那些地方遗落了她。
  她也曾以为自己淡淡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可到头来看。
  陶天然呼出一口气来,余予笙那边爆出酣畅的笑声。陶天然瞥过去,好像是和余予笙玩骰子的同事终于大获全胜,余予笙搭着同事的肩正懒怠的笑。
  然后拽过自己的手包来,掏出藏在夹层里的一张纸币。
  包厢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能看到那是一百埃及镑。
  余予笙笑着递到同事手里,同事惊叹一声:“你不是一直藏在自己包里?说是你的护身符什么的。”
  “给你啦,谁让我输了呢。”余予笙远远的,冲着陶天然狡黠的一眨眼。
  陶天然收回视线。
  看来同事早就忘了和余予笙的赌约,余予笙却趁另一个玩骰子的机会,把这张埃及镑“输”给了同事。
  她承认了。陶天然想。
  只有当人心里藏了一个喜欢的人,才会明白,喜欢的箭头从不指向某一个特定的类型,而指向一个唯一的人。
  “你唱的什么啊这是,我来我来,再唱一遍。”包厢里有同事闹哄哄的过去抢麦,将刚刚唱完的那首情歌摁下重放。
  陶天然视线望向屏幕。
  “然而你已是最平凡的人,
  看着多美好心却那么笨,
  双手和你碰过,肩膀和你擦过,
  灵魂却无法相认……”
  如果无法相认的话。
  如果小巷没有又一次喜欢上她的话。
  小巷不会再去懂一颗树的忧伤,不会再在她吻过去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哭起来。
  这样……会更好吗?
  在无数次的循环以后,也许最好的结果是两人各自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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