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裘智把谭家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向春霜艳和盘托出。
春霜艳沉吟良久,问道:大人是希望奴家去探探谭太太的口风?
裘智见春霜艳聪慧,颔首微笑道:正是,我听她哭孙姨娘时说的话,似乎了解些隐情。
裘智知道自己要是直接登门,黄氏肯定不会开口,倒不如派春霜艳去套话。
春霜艳在烟花之地这么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更是一绝,而且她年纪也同孙姨娘相仿,干这个活最合适不过了。
春霜艳平日里只陪男客说笑、饮酒,还从没做过这种装神弄鬼的事,不觉来了兴致,道:奴家勉力一试了。
裘智把孙姨娘的素描像递给春霜艳,叮嘱道:这个是孙姨娘的样貌,回头你化个妆,有个五六分像就行。
春霜艳接过画像,仔细端详,只见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心下暗暗佩服道:好厉害的画工。
春霜艳笑语盈盈道:老爷,您放心,定不辱命。
春霜艳年轻貌美时出一次堂差也不过五十两银子,现在人老珠黄哪还有人找她。裘智的差事属于钱多活少,她自是忙不迭应下,并暗下决心做好此事,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万一以后有别的合作的机会呢。
送走了春霜艳,裘智才去找秦仵作验尸。
裘智先将死者的衣物脱下,对比了两具尸体的外在征象,见死状颇为相似,初步判断为同一种毒物所致。
裘智抬起谭瑾庸的右臂,道:他上臂有疤痕,像是被东西划破的。
秦仵作凑近观察,确实有一道陈年旧伤。虽和案件无关,但尸体上的胎记、伤痕都要记录在案,于是将此伤写在了尸格上。
裘智把两具尸体剖开,两人均存在不同程度的肝萎缩现象,由此断定是毒药导致了急性肝损伤。而孙姨娘的情况似乎更为严重,她的肾皮质和肾髓质颜色异常,显示出急性肾损伤的迹象。
秦仵作俸禄不多,虽然裘智出手大方,经常发赏钱,但他无儿无女,不免抠搜些,要为养老攒些银钱。
他平日里舍不得吃肉,经常买下水回家。如今见裘智切肝开肾,还把内脏拿在手里看个不停,饶是见惯大场面的老仵作,也快把昨晚吃的猪肝吐出来了。
曹慕回上次看过裘智解剖刘管家,但那次死因比较简单,裘智没有把内脏取出翻来覆去的看。今天曹慕回看裘智把各个内脏摘除,还剖开仔细观察,也忍不住出去大吐狂吐。
白承奉见状,连忙跟上去安抚曹慕回,拍拍他的背,道:没事,习惯就好了。
曹慕回看白承奉面色发青,知道他也不太好受,但朱永贤却不见丝毫异样,不知他一个王爷,从小锦衣玉食的,怎么就受得了这场景呢。
曹慕回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王爷之前吐过吗?
提起这事,白承奉不得不佩服朱永贤的勇气,真的是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过,十分淡定从容。白承奉由衷赞叹道:没有,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曹慕回小声嘀咕道:王爷怎么忍得住的啊?
白承奉认真思考片刻,正色道:大概就是真爱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白承奉跟着这么久了,都没能做到面不改色,人家朱永贤一上来就跟没事人一样。曹慕回似乎也认可了这个说法,面色惨白地点点头。
裘智几人回到县丞衙,现在已经确定二人死于中毒,裘智立即让金佑谦带着张捕头去谭家厨房,找厨娘询问九月十号还有十一号的饮食。
过了没一会,金佑谦就回来了。裘智看过谭家这两日的食谱,谭老太太缠绵病榻,她的餐食是单做的,多是清粥、小菜,好消化的食物。
剩下的四个主子都是一样的伙食,只有谭瑾庸和黄氏多了两盅鸡汤,看来这问题八成出在了鸡汤上。
朱永贤凑在裘智身边,跟着看了一眼,道:凶手的目标莫不是黄氏,结果误杀了孙姨娘?
裘智点头道:应该是你分析的这种情况。
次日午后,王大宝来倒县丞衙,说黄氏同意找王仙姑去帮孙姨娘做法事。裘智大喜,随即派人去通知春霜艳,让她明日一早前往谭府。
谭老太爷和谭瑾庸的灵柩停在了主屋,孙姨娘的遗体则被安置于花厅。
按谭老太太的意思,家里死了两个主子,顾不上孙姨娘的丧事,她的尸首当天就得拉出去埋了。黄氏把硬是拦了下来,让人给孙姨娘换了衣裳,移至花厅,请阴阳师父算了吉日,再大殓出殡。
阴阳先生给孙姨娘精心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算出死后第五日是吉时。黄氏又听了王大宝的建议,决定请人来为孙姨娘诵经一日,让她走的体面些。
翌日清晨,春霜艳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绾了个道姑髻,画好了妆来到谭府。
按照礼制,谭正骏要为庶母守孝一年,他起床先给祖父还有亲爹哭完灵、烧了纸,又被黄氏提溜到了花厅,去给孙姨娘哭丧。
谭正骏同孙姨娘没什么感情,自是哭不出来,黄氏心下不悦,正要责骂。
王妈走了进来,对黄氏行了个礼,恭敬道:太太,前边来了吊唁的宾客,主家不能没人。老太太吩咐我将少爷带去前厅照应。
黄氏瞪了谭正骏一眼,看他臊眉耷眼的样儿,心生不满,挥手道:走吧,走吧,跟块木头似的,针戳了都不知叫一声。
王妈赶快拉着谭正骏走了,路上不忘教导他:以后太太再找你,你就说老太太那边刚传了话叫你过去。
谭正骏知道王妈是为自己好,但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太太如今受了刺激,时日无多,自己终究要在嫡母手下生活,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和仆人说。
谭正骏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
第74章 装鬼
任五七领着春霜艳来到花厅, 黄氏见春霜艳一身出家人的打扮,一直低着个头,眼睛不四处乱瞟, 心里先满意了三分。
黄氏问道:听说你念经念得好, 做法事你都念些什么经文?
春霜艳双手合十道:不敢说念得多好,只是《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以及《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 都是平日里念惯了的。若是哪家太太、奶奶没了, 再多念一卷《太乙救苦天尊说拔度酆都血湖妙经》。
黄氏闻言,略一思索道:姨娘没有生过孩子, 血湖妙经就免了吧。
春霜艳忙点头应下。
黄氏又问道:听你表哥说, 你还擅长扶乩之术?
春霜艳连忙摇头, 澄清道:我不会扶乩, 虽偶尔有鬼神上身, 但要看缘法,不能强求。
黄氏奇道:什么缘法?
春霜艳解释道: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八字阴气重, 容易招惹鬼神。后来出家做了道士,确有几回被鬼神附身的经历, 都是它们自行而来,并非我念咒请神上身。
黄氏之前请过一些和尚、道士来家里念经, 人人说得天花乱坠, 恨不得做完法事, 亡者罪孽全消, 立登极乐。
春霜艳说得十分谦虚,并未夸下海口,黄氏反而觉得她颇为老实。又见她有答无问, 不似别的和尚、道士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底给问出来, 好多挣些银子, 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满意。
春霜艳跪在灵前,表面上是在虔诚诵经,实则心中默默重复着: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如此念了一刻钟。
突然,春霜艳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电流击中。
黄氏见状大惊,慌忙问道:王仙姑,你怎么了?
春霜艳抖了许久,猛然站起,泪眼婆娑地望向黄氏,泣声道:太太,我好想你啊。
春霜艳自从进屋后始终低着头,黄氏看不到她的正脸。此时她抬起头与黄氏对视,黄氏愕然发现,对方竟和孙姨娘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大惊失色。
良久,黄氏怔怔地落下泪来,哽咽着问道:孙姨娘,是你吗?
春霜艳心中早有计较,没有按招裘智的要求,只化五六分相似,而是化得与孙姨娘完全一致。
黄氏看着春霜艳,好似钢刀刺心,痛不可言,哭得像个泪人。
春霜艳抽泣道:太太,我死得冤啊。
黄氏闻言,哭得更加不能自已,愧疚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春霜艳紧紧握住黄氏的手,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黄氏,哀求道:太太,求你替我伸冤,否则我这枉死之人只能在阴间受苦,无法超生转世。
言罢,春霜艳的神色变得冷漠而空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好像失了魂一样,缓缓起身,快步往花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