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柳管家回宛平的时候,金老爷已经有了新欢了,早把柳氏忘到了脑后。只随意说了一句,柳氏死了,根本没交代细节。
  柳管家做贼心虚,怕家里的仆人疑心他和柳氏的关系,也不敢死命打听,因此对柳氏得死因并不清楚。
  裘智用手制敲了敲桌子,你为什么杀金多宝?
  柳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问题才是关键,若是答不好,又要牵扯金佑谦的身世。
  柳管家盘算许久,道:老爷自觉生意做大了,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就想再续娶一房。老爷发家的本钱是姐姐给的,他有钱后就整日同姨太太喝酒取乐,金家的生意都是我来操持。少爷是我外甥,日后由他继承家业,我绝无二话。如果新太太生下一儿半女,少不得要分薄了少爷的家业。我去找老爷理论,越说越气,一激动就错手杀死了老爷。
  裘智看柳管家这次的谎算是编圆了,心中不免暗道:侥幸。
  幸亏他最开始在现场突审了柳管家一下,不然把他带回衙里审问,让柳管家在路上有了时间思考,没准他就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了。
  其实金佑谦是谁的儿子,关系都不大了,金老和柳管家俩人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金佑谦给谁当儿子都挺惨的。
  裘智示意齐攥典:你让他签字画押吧。
  如今有了口供和证据,就可以结案判刑了,裘智估计赶上今年的秋决不成问题。
  柳管家怕裘智没过几天又改了主意,打算追究自己和金佑谦的关系。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厉色,们然起身,朝着墙撞去。
  朱皂总眼疾手快,拽住了柳管家。他只是磕破了额头,流了几滴血,没有性命之忧。
  裘智被柳管家吓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如今见他无事,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柳管家早晚是个死,但不能死在宛平县,不然别人以为自己逼死人了。
  裘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拍惊堂木,朗声道:退堂。说完,起身从后门走了。
  衙役见老爷走了,便开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把柳管家带回了牢房。
  金佑谦默默起身,也不和朱永贤打个招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
  裘智吩咐广闻:你去和牢头说,让他给柳管家找个大夫看看,该用药就用药,千万别让人死在咱们这。
  朱永贤看爱人往后衙去了,立刻追了上来。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乐呵呵道:师弟,你太厉害了,这么复杂的案子都给你破了。真是胜过狄仁杰,亚赛包龙图。
  裘智再是自大,也被朱永贤夸得脸都红了,薄面含嗔道:大庭广众的,瞎说什么呢,让人听到了说我轻狂。
  朱永贤嘿嘿笑道:我说的是事实,谁敢说你,我帮你说回去。
  白承奉看朱永贤一脸傻气,胃里不由自主开始冒酸水,暗道:你没说太上王比这俩人加一起还厉害,算很低调了。
  裘智想着案子结了,衙里没什么大事,索性早退一会,换下官服和朱永贤回家了。
  吃过午饭,二人小憩片刻,裘智就回来开始写卷宗。他虽不喜文案工作,但好歹是两榜进士,不一会就写完了。裘智现在为难的是,金家的财产该怎么划分。
  裘智对法律本来就没什么研究,卫朝的法律条文制定的又非常粗糙,他研究了半天大卫律,都不知怎么下手。
  金老爷杀了海氏,对海氏娘家如何补偿;金老爷发家用的本钱是张家的,要归还他们多少;金老爷死后两个妾能继承多少;金佑谦身世未知,该怎么继承。
  这些问题大卫律里一条都不曾涉及,看得裘智直叹气。
  裘智无奈,只能叫来了账房的李先生,让他去牢里找柳管家,先把金家的财产都盘清了,再想怎么判决。
  乔师爷听说裘智把案子破了,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虽不愿替裘智出谋划策,但裘智不来请教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能自己拿乔,不能裘智不恭。
  今天堂审,乔师爷猫在大堂后面听了一耳朵,中午又跟衙里的攥典、书吏聊了一会,对这个案子了解的十分清楚。乔师爷觉得留在裘智身边实在没有前途。
  在乔师爷看来,裘智就该穷猛打,哪怕上了大刑,也要让柳管家认下金佑谦这个儿子。金老爷无后,金家的财产直接充公,到时阖府发财。裘智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太过妇人之仁。
  乔师爷慢慢悠悠地走进三堂,裘智一见到乔师爷,就开始头大。他俩八字不合,见面准没好事。
  裘智正要开口,乔师爷先开口道:东家,听说您去涿州办案,真是威风的紧啊。
  裘智听出了乔师爷的言下之意,冷笑道:我奏请过太爷,有了手谕才去的。
  大卫律严禁私自出界办案,裘智当然不敢明知故犯。
  乔师爷捻着胡须,斜眼看着裘智,不咸不淡道:您虽有太爷的手谕,但给海氏的尸骨挖了出来,带回了宛平,上午堂审又把海氏遇害一案给结了。您这个麻烦可是惹大了,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还不如当初听我一句劝,直接结案。
  第15章 被气吐血
  大卫律里明确规定,案件的管辖权均在案发地。
  裘智有周讷的批复,跨县办案合法合规,但海氏的命案发生在涿州。裘智把海氏的遗骨给挖了回来,连带着柳管家杀人的案子一起给判了,确实有些越俎代庖。
  三十天破案的期限,就像一把利刃悬在裘智的头上。他一时心急,想赶快给柳管家定罪,竟忘了这事了。
  裘智心里一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刑部怎么处理了,重则杖一百,轻则罚俸。
  裘智不愿在乔师爷面前露出难色,神情依旧镇定,不露声色道:我请你是来做师爷的,不是让你过来教我怎么做老爷的。
  裘智到底年轻,面上装出一副谈笑自若的样子,还是被乔师爷看出他色厉内荏。
  乔师爷内心得意,狞笑道:您这官快做到头了,我想教您做老爷,也没时间了。
  裘智镇定自若:这个案子发生在涿州,理应由涿州县令审理。不过大卫律规定,若案件牵连多地,还有轻从重,少从多,后从先之说。(注1.)
  裘智觉得这事硬要掰扯,还是能找出理由争辩一番的,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换的余地。
  乔师爷冷笑数声,脸上满是嘲讽之色,阴阳怪气道:都是杀人案,有什么轻重之分。
  裘智被乔师爷一通冷嘲热讽气得脑仁疼,脸色发青,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广闻知道裘智身体不好,生怕气出个好歹来,眼神满是担忧,叫了声,少爷。
  裘智深吸数口气,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指着门,冷冷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再和你说一次,我不找你,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门在那,你给我出去。
  乔师爷轻蔑的笑了笑,拂袖而去。
  李先生抱着账本回来,正好听到了裘智的话,见屋内气氛剑拔弩张,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呆立在原地。李先生暗恼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撞到县丞同师爷吵架。
  裘智只来了半个多月,但县丞衙里的人都是人精,早看出裘智和乔师爷不对付了。一般的官员整天离不开师爷,裘智都没和乔师爷说过几句话。
  李先生怕殃及无辜,正准备脚底抹油,便听裘智道:李先生来了,快进来吧。
  县丞发了话,李先生只能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裘智对他笑笑,然后命广闻给李先生上茶。
  李先生见裘智双眉紧皱,面带薄怒,神色不似往日那般自如,但语气还算平静,知道县丞不会迁怒他人,放下心来,把金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裘智被乔师爷气的头晕脑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进去李先生的话了。
  裘智有气无力道:你把他家的现银,铺子、房子、田产、家具,还有其他零七八碎的,比如古董、书画、珠宝、药材之类的,整理一个清单,我好做个参考。
  裘智拿起笔,给李先生绘制了一个excel表格。
  裘智给李先生解释起来:表格的第一行写标题,物品名称、数量、单价、总价、备注等等。相同的产业,比如田产,都集中在一起,不要分散着写。
  裘智实在看不懂古代的账本,好在他是县丞,他说了算。
  李先生接过手绘简易版excel,点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
  裘智虽然身体不舒服,神志还算清明,知道李先生只是县丞衙的账房,和案子有关的事,不归他管,不好白让他干活。
  裘智对广闻道:你给李先生拿一两银子,让他买酒喝。
  李先生早听说这位县丞出手大方,今天得了银子,不由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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