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窗外的月光把她的影子拉长,孤零零地映在墙上,与墙上挂的画重叠在一起,像一幅支离破碎的拼贴画。
  景非昨忍不住伸手,想去描摹着这幅画的来源。
  被触碰到的温瑾抬起头,景非昨猛然一惊,发现那张脸上竟然不知何时挂满了泪水。
  景非昨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十七岁那个夜晚的记忆又毫无预兆地卷席而来。
  那个喝醉的女人,和眼前这个平静地流着泪的温瑾,隔着快十年的时光,完美地重合了。
  温瑾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了景非昨的神情,又笑了:“校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万一你问,为什么我会在那个巷子里醉得像条死狗,我该怎么回答。
  “你没有问,但是我现在想告诉你。我二十四岁那年,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她的哮喘药被人调换了。瓶身生产日期比处方晚三个月,药剂师签名是我叔叔的情妇。
  “你知道吗,葬礼那天,我叔叔哭得最伤心,还摸着我的头说,以后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发现的当下,我跑去质问他们,才知道每个人都完全知情。
  “掌管温氏真的很难,没有人看得起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人。唯一一个可以彻底信任的东西,是我母亲的遗照。”
  陌生而细密的疼惜感不断从景非昨心底钻出来,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后来,我只是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温瑾反手握住她,“所以,宝贝,别怕我。我不是暴君。”
  景非昨没回答,她直接吻了上去。
  酒精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温瑾的呼吸陡然加重。景非昨把她按在地毯上,指尖插进她发间,声音低低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景非昨咬了下她的下唇,“你装得这么凶,其实只是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温瑾突然翻身把她压住,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错:“那你愿意收养我吗?”
  四目相对,温瑾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一块薄薄的玻璃,一碰就碎。
  景非昨突然鼻子一酸。
  她的吻落下来时,她尝到了咸味。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第36章 证据
  景非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为展览或者商单忙碌的感觉了。
  自从那次欧洲年展结束回国,她几乎每天都清闲得很——跟在欧洲的温瑾一样。
  她甚至连工作室都没有去,现在不是跟着林昕到处吃喝玩乐,就是每天上午悠闲地在家画上几笔。
  反正少了房租的开支,景非昨甚至有闲钱给助理封个年终大红包。
  但今天有些例外。
  一大早,许久不见的助理就一通电话打给了她:“老板,有个慈善晚宴想邀请您参加。”
  景非昨一愣,助理说的慈善晚会她听说过,但……
  “他们平时不主动邀请人吧。”
  “是的。”助理应得很快,语气捎上了几分兴奋,“他们主动邀请的一般都是大牌,要是参加这个晚宴,您在国内知名度肯定更上一层。”
  景非昨犹豫片刻,问:“他们需要我做什么?”
  “捐赠一幅作品,以及出席活动担任荣誉嘉宾。”
  景非昨笑了:“我当嘉宾,你真的没有被骗吗?”
  国内比她出名的艺术家前辈多了去了。
  助理赶紧肯定:“老板,我验证了很多遍,就是官方发的邀请。”
  景非昨陷入沉思。她倒不是贪图慈善晚宴给的知名度,但她知道这个晚宴的拍卖所得都会拨给一个儿童基金会——公认的款项去向最透明的一个慈善机构。
  想到停摆了很久的“积德行动”,她最后说:“把内容发给我吧。”
  挂断电话,她看向客厅画架上那幅磨蹭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完成的画,叹了口气,还是在它面前坐下。
  阳光从东窗斜照进来,又不知不觉移到了西墙,颜料盘里的色彩早已干涸结皮。
  景非昨放下画笔时,肚子发出一声鸣叫,才惊觉现在已经到了晚餐时刻了,而自己居然连午饭都还没吃。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画布上凝固的每一笔都像从身体里抽走的精力,但好歹是把这幅画完成了。
  这几天温瑾仍旧忙碌,早早告诉她晚上也不会回来吃饭;甚至在景非昨吃完晚饭后,手机叮咚一声:「你先睡觉。」
  来自温瑾。
  景非昨撇了撇嘴,不想回复。
  洗漱好,带着一身的沐浴露气息上床时正正晚上十一点,温瑾还没回来。
  这也是温瑾第一次在她睡前还未回到家。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疲惫了一整天的脑袋沾上枕头,景非昨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入睡。
  十分钟后,床上的人睁开眼,关上了床头的夜灯,再次准备入睡。
  又十分钟后,她伸手打开了夜灯。
  不知道是第几次翻身后,景非昨终于烦躁地抓着头发起身,站起身把整个卧室的灯都打开。
  拿起手机一看:零点三十分。她骂了一句。
  景非昨瞥一眼空荡荡的大床,心里也莫名其妙跟着空落落的,她有个令自己害怕的猜测,却不太敢相信,开始把自己的失眠怪罪到那个没吃的午饭上。
  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只摸到一个空的褪黑素瓶。她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景非昨一边眯着眼睛回忆着温瑾到底把药品放在哪里,一边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在书房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目标。
  但此刻她已经没有一点想睡觉的念头,抓着手里的褪黑素,眼睛却不自觉地看着那个锁上的抽屉。
  夜晚的好奇心好像要比白天更强烈。
  以前她跟着夏林学过锁具结构,这种简单的抽屉锁,用发卡三秒就能撬开。
  “咔嗒。”
  抽屉滑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道飘出来。里面堆着一些杂乱的票据,上面标注的年份已经很久远,看起来像是个被温瑾遗忘的抽屉。
  景非昨又继续翻了翻,竟摸出了一部老式手机。
  她拿起手机,上面的按键已经有些磨损,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老机型,早该报废了。
  但她仍鬼使神差地按下开机键,手机意料之中地没反应,电池早就没电。
  好奇心还在驱使着她翻看这部手机,她打开手机后盖,瞳孔一缩——sim卡还在,但卡槽边缘有被暴力拆卸的凹痕,似乎是有人试图销毁它,又中途放弃了。
  身体好像比意识要更先一步,等景非昨把那张sim卡放入收藏房时,她才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
  心脏莫名地砰砰直跳,她收好一切,正准备回卧室睡觉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宝贝,还没睡?”
  景非昨猛地回头,便对上了温瑾那双疑惑的眼神。
  后者看起来是一路赶回家的,神色带着疲惫。
  她晃了晃手里的褪黑素:“睡不着,找药吃。”
  温瑾离得近了些,捏了捏景非昨的脸:“希望我洗好澡以后,某个失眠的人已经可以进入梦乡了。”
  景非昨挑眉:“借你吉言。”
  遗憾的是,温瑾的祝福没有成真。她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床上被祝福的人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床的另一侧也塌陷下去,温瑾一边调整被子一边问:“还没睡着?”
  “嗯。”景非昨声音轻飘飘的,“我好像把褪黑素带来的困意又熬过去了。”
  温瑾侧目:“所以你开了一瓶新的,就只是单纯想吃它吗?”
  景非昨笑了,放在肚子上的手都随着笑声震了两下:“温总,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讽刺人了。”
  温瑾也笑:“和景老师相比,不算什么。”
  在温瑾上床后,景非昨便已经有了些许睡意,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身边的人:“今天早上我助理说,一个慈善晚宴邀请我去参加,想拍卖我的画。”
  温瑾惊讶:“那个慈善晚会?我也要出席。”
  景非昨同样为这个巧合感到诧异,但困意越来越重,她还是合上眼睛,应得轻巧:“那你就可以顺路把我送过去了。”
  “好的。”
  临睡前,她最后问了一件事:“你说的那阵流感怎么样了。”
  温瑾的声音在景非昨的耳朵里逐渐变得遥远:“结束了,至少不会感染到你了……”
  ……
  次日下午,景非昨坐在林昕的书房一角,看着一边的好友在不停摆弄着读卡器。
  “这玩意儿早该进博物馆了。”林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你从哪搞来的?”
  “捡的。”景非昨喝了一口水,“能恢复吗?”
  “八九年前删除的数据,理论上不可能,除非——”
  屏幕闪了闪,跳出一串代码。
  “除非删除的人用的是基础覆盖,而不是彻底粉碎。”她吹了声口哨,“你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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