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记得给我发消息。”
要分开的时候,周灵蕴察觉到阻力,她惊讶抬眸,蛋挞认真地看着她,“你会嫌弃我吗?害怕我吗?因为我爸是个杀人犯。”
周灵蕴摇头。
“杀人的是你爸,不是你。我们是永远永远的好朋友。”
车门开,蛋挞笑着推开她,“回家去吧。”
车龙呼啸而去,周灵蕴拿出手机,给蛋挞发消息,把没说完的那半句发出去。
[对于残废男人来说,死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周灵蕴走出地铁站,外面天黑透了,下起毛毛雨,蛋挞回复说“好”。
除此外,没有一条新消息。
脸埋进高领毛衣,周灵蕴走在被雨淋湿的灰黑色人行道地砖,还是忍不住哭了。
五颜六色的周灵蕴,在这个冬天变得黯淡。
她没有刻意去模仿谁,模仿那个叫黎双的安静的女孩,她变得沉默而忧郁,她不再没心没肺只会傻乐。
周灵蕴回到空荡荡的家,那天,她给姜悯盖完被子出来,哭了会儿,然后回房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直到现在。
周灵蕴在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碗底是昨晚的青椒炒肉,她只开了一盏餐厅灯,灯下混着眼泪慢吞吞吃完,洗碗,回屋写卷子,到点洗漱上床睡觉。
姜悯离开的这些日子,她都是这么过的。
其实好几次,她想打电话给姜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明明是她。
却没有勇气拨通。
那天的姜悯哭得很厉害,几乎死去,她不愿看到她的眼泪。
姜悯回到家,是在周灵蕴期末考试结束。
周灵蕴在房间用洗地机清洁地面,噪音太大没听见门响,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姜悯,捂着心口,半天没缓过来。
女人依旧精致漂亮,即便是臃肿的冬装也不曾削减她分毫的美丽,她妆容完美,那日的狼狈失控全不见踪影,好像还新做了头发,皮肤也更加红润通透。
“你回来了。”周灵蕴张开嘴巴,喉咙发出干哑音节,才发现自己感冒了。
她欣喜若狂,不禁喜极而泣,眼眶急速泛红,“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呀!”
姜悯“嗯”一声,好似没听见,“期末成绩出了没?成绩单给我看。”
周灵蕴蹭着眼泪,赶紧去书包里翻。
姜悯低头查阅。
化悲伤为动力,周灵蕴成绩又提升了。
“还行吧。”姜悯把成绩单递还,转身离开房间。
周灵蕴赶忙追去,“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不当心,膝盖撞在门框,她忍痛一瘸一拐,几乎是哀求,“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听话,不要丢我一个人在家。”
姜悯转身,眼底有厌烦。
“周灵蕴,其实我对你成绩一直都不是很满意,但我知道这种事强求不得。我的建议是,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到学习上,别整天东想西想尽做些无用功。”
泪珠滚落,分不清膝盖和心脏哪处更痛,周灵蕴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强求不得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不够聪明是吗?我没办法像她那样考年级第一,是吗?我想照顾好你,想回报你,让你吃好睡好,怎么也成罪过了,你一开始不是很享受吗?”
她的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
“我不是找保姆!”姜悯忽而拔高音调。她转身,细长手指连戳在周灵蕴肩窝,眼尾和嘴角勾起讥诮弧度,“你觉得我是没钱请保姆吗?我请你做了?谁稀罕你做饭了?”
“那你别吃啊!”周灵蕴赤红着眼,大声。
倒吸一口凉气,姜悯震怒,对她的抵抗情绪反应极为强烈,“周灵蕴,我警告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吼大叫!”
“我当然有。”由爱生痴,由痴生嗔,周灵蕴昂起下巴,目光挑衅,“我是黎双的替身,我任性的资本就是我这张脸。”
姜悯面上震骇久久不散,她微张口,不可置信。
“我说错了吗?”周灵蕴向前一步,逼近她。
她的一反常态并不是毫无由来,心底的声音在默然对峙间愈发清晰。
求求你了。
求求你。
不要。
长久的静默。
最后的最后,真真假假,所有伪饰狡诈,化作口不择言的滔天之怒。
“你没说错,你有任性的资本,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情。你只是像她,你不是她。”
话毕,姜悯摔门而去。
第58章 她会小心恪守本分
周灵蕴不想再跟姜悯吵架了。
她想给她做饭, 看她大口快乐地吃,眯起眼睛竖起大拇指夸奖说“我的小猫真棒”,然后拉开一罐果啤, 举高跟她碰杯,庆祝这美好而圆满的一天。
周灵蕴想回到从前, 但她知道回不去了。
姜悯总借口加班, 留在公司,跑去朋友家或酒店过夜。
导致她们之间距离拉长的是她的任性妄为。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偏离原本轨道,甚至想贪婪索取更多。
没错,是姜悯对她太好,把她惯坏了。
“漂亮姐姐好像很久没来学校接你了。”连朵朵都察觉到周灵蕴与姜悯之间的异常。
周灵蕴埋头写了会儿题, 从抽屉里摸出一罐薄荷鼻通,凑到鼻端猛吸。
教室里太臭了,空调机把人身上所有的气味吸进去,搅拌成一团又吐出来。
毫不夸张讲就是吃屁,无时无刻不在吃屁。
“借我闻一下。”朵朵搁笔, 伸手讨要。
周灵蕴拧开瓶盖递过去, “我们吵架了。”
朵朵吸猛了, 浑身一抖, 闭着眼睛半天才缓过劲儿。
“为什么?”
每想起那个夜晚,那场血泪交织的控诉,还有她离去时巨大的摔门声, 周灵蕴都忍不住眼眶发热,鼻头泛酸。
她接回鼻通盖好盖子,小绿瓶手中把玩,摇头, “她不喜欢我。”
朵朵意外,“之前不是都允许你亲她了,为什么突然说不喜欢。”
“可能只是把我当成别人。”周灵蕴闷闷说。
朵朵“啊”一声,“对哦,我都忘了,忘记你是……”
忘记你是被包养的小童养媳一枚吖。周灵蕴心底自动补全了朵朵未完的话。
她的事情,朵朵都知道,当时还给她出主意,说要不直接上嘴亲。
周灵蕴听话照做,开始效果还不错,后续发展却完全超出她们预料。
连爱情军师朵朵也束手无策,周灵蕴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死翘翘了。
姜悯一定很讨厌她吧。
她勾起她的伤心事,学不好好上,还整天想东想西。
期末考后,周灵蕴又补了两个星期的课,春蕾直到过年前一周才放假。
姜悯在电话里通知她,今年不回去了,要跟家里人出国旅游。
“家里人……”
周灵蕴默默咀嚼着这个词,显然她被排除在这个温暖的范畴之外。
没多问,周灵蕴自己买票坐车回家。
山上的老房子奶奶早就打整好,电话里喜滋滋说今年还熏了腊肉,周灵蕴手机里听着就口水流。
她提大行李箱,另背个书包,扛着箱子吭哧吭哧爬到一半,路边大石头上一坐,觉得自己有点忘本了。
山上路人空手都难走,更别提带个大箱子。
过几天城里日子,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出门车接车送的,体力也大不如前,周灵蕴端碗猪油鸡蛋饭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好半天手还在抖。
奶奶笑话她笨,回屋给她拿了个勺出来。
周灵蕴把碗搁在大腿,换勺挖着吃。
奶奶高兴,说“金窝银窝,怎么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她提把扫帚,院里东扫扫西扫扫,走过摸摸周灵蕴的头,欢喜得很。
“回家了。”
“回家了。”周灵蕴重复。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沉默的黛色山峦,风清冷,云缥缈,眼前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原始而真实的贫瘠与宁静,周灵蕴满嘴喷香的猪油鸡蛋炒饭,默默看一阵,往嘴里塞口饭,视线回落在门前布满裂隙的青灰色水泥坝,忽然就想通了。
她吃完饭,拿出手机给蛋挞发了条消息。
[你说得对。]
山上没信号,对话框徒劳地转着圈,最终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发送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