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姜悯回头,屋内扫视一圈,“到钢琴那边看看呢?”
周灵蕴听话过去,双手架放在琴键,胡按乱按,却发现没声儿,“这个坏了吗?”
“那是道具。”摄影师笑着解释,又“欸欸”说好,“就这样,笑容大一些,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很明媚。”
“她们都说我笑起来好看。”周灵蕴受到鼓舞,极为愉悦,眯起眼睛,咧嘴展示她两排雪白的标志小牙。
“还是别笑了吧。”姜悯抬身走向她,双手握住她肩膀,把正身体,“手背撑起来,呈握球状,想象你手里抓个鸡蛋,弹琴的时候最好认真些,别笑。”
周灵蕴认真掌握要领,尽管她面前只是一台道具钢琴。
“可摄影师说我笑起来好看,明媚。”
“别笑。”姜悯淡声重复。
“笑起来就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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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菇来惹——
第55章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离开……
——“别笑, 笑起来就不像了。”
周灵蕴后半程果然不再笑。
也笑不出来。
她后知后觉,身上穿的这条白裙子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她讨厌暗沉和寡淡,喜欢一切色彩鲜艳的东西, 她的外套,长裤和鞋子, 甚至内衣, 多是饱和度适中的清新马卡龙色系,白色当然也有, 但数量并不多。
她喜欢的颜色,是她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
不被困难打倒,永远热情热烈,乐观积极。
可再明媚的小人, 也有心低意沮的时候。周灵蕴几次强牵嘴角,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书本上的“胸口像压块大石头”,是多么具体真实的感受啊,她快要无法呼吸。
还有钢琴。是啊, 为什么是钢琴呢, 她从来没学过钢琴, 她毫无音乐天赋, 唱歌都跑调。
她也不喜欢披发,好麻烦好碍事,她根本安静不下来, 长发一跑动就糊得满脸,黏在嘴唇,遮住眼睛,连路都看不清。
这些与她格格不入的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因为姜悯喜欢。因为相册里的那个人类似装扮。
所以从头到尾, 她的身份没有改变过。
是她得意忘形了。
“怎么突然变得忧郁。”摄影师打趣,适应风格也很快,“好,来咱们继续保持,这样也很漂亮,不一样的味道……”
周灵蕴忽就笑了。
苦笑,恍然大悟的笑。
所以,姜悯会带她来拍写真。一天一天,她长高长大,五官发生变化,很快就要不像了,只能用照片留住时间。
那瞬间的念头,周灵蕴想跑,想回家去,找奶奶。
可见到奶奶,她该说些什么呢?
离开家的前一晚,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要伺候好老板,说机会得来不易,老周家八辈子的祖宗骨头一齐冒青烟才换来的机会。
她跑不掉,她花了姜悯好多好多钱。
悒悒不欢,终于捱到拍摄结束,白裙子是姜悯带来的,周灵蕴也不打算换,穿上鞋就要往外走。
“欸!”姜悯叫住她,示意她前往试衣间。
“我不换。”周灵蕴套上鞋子,坐在小板凳上不动,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外面很冷的。”姜悯走过去推了下她肩膀,“你就穿这个出去?冻感冒了我可不给你治。”
“你当然要治。”周灵蕴倏地抬头,用力看她,上眼皮瞪出两个小小的眼泡,“不然你上哪儿找这么像的,你以为好找啊。”
“找什么?”姜悯一时没反应过来。
话她说了,事儿也做了,但这是第一次,她同样陌生,忘性。
周灵蕴冷笑,“你自己清楚。”
这不是跟老板说话的态度,她恼羞成怒,也是被姜悯惯坏了,小任性。
姜悯后知后觉,周灵蕴在问责。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她没想到周灵蕴反应来得那么快。她好敏锐。
她没忘,她始终在意,只是装作不记得。
“在说什么?”转变来得太快,姜悯反应不及,故作不解。
“你自己清楚!”周灵蕴大声重复。
影楼工作人员好奇投来视线。刚才不还好好的,其乐融融的,姐姐带妹妹拍写真。
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回家。”姜悯弯腰扯她手腕,拉着她往更衣室走,“去把衣服换了,别让我说第二遍。”
周灵蕴用力甩开,越过姜悯。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白裙装进纸袋,因用力过猛,右拳直接把袋底掏个大洞。
裙子捡起来,她使劲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书包,气不过还打了两拳。
姜悯候在更衣室门外,看周灵蕴背着书包气鼓鼓走出来,大跨步往前,好像全世界都与自己无关,径直下台阶走到影楼外。
暗自垂睫想了会儿,姜悯一声低叹,最后跟摄影师沟通几句,支付定金。
室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猝不及防一脚迈进寒冬,冷意砭骨,毛毛细雨中,城市缄默,行道树下路人脚步匆匆,归家心切。
周灵蕴吸了吸鼻子,下巴埋进毛衣领口,眼眶极速变热。
她蹲在影楼门口,脸迈进臂弯,强忍着不掉泪,嘴里呵出的热气把两腮熏到湿热。
不久,身侧传来动静,是影楼工作人员送姜悯出门。周灵蕴脸蛋左右在袖子上蹭蹭,抬脸深吸一口气,起身。
晚饭都没吃,开车回家,期间二人一路无话。
那句“回家”,让周灵蕴误以为姜悯会对今天这场拍摄有所解释。
说漏嘴,还是口误?都没关系,她可以继续骗她。
出电梯,换鞋,进门,姜悯拎包径直回房。
周灵蕴目送她背影消失,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书包丢在地毯,不开灯的房间,周灵蕴脱力倒靠在沙发。
她有反思,是姜悯对她太好,让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贪图得太多。她也承认自己近来得寸进尺,开始蹬鼻子上脸,无穷索要。
是警告吗?周灵蕴更倾向自己内心的答案。
真正的审判降临之前,她想尽力一试。撑身坐起,周灵蕴打开大门走出去,穿鞋下楼。
她在小区楼下的超市买菜,像往常惹到姜悯冒火那样,用女人喜欢的菜式讨好,故意在厨房制造响动,吸引注意力。
姜悯其实挺好哄的,有时闻到饭菜香味自己就憋不住先从房间里出来了。
挥舞锅铲,奋力烹炒,好几次,似乎是她热热的呼吸吹拂起鬓角碎发,周灵蕴回头,却空空如也。
直到最后一道小炒肉起锅装盘,周灵蕴发现是耳朵边有撮头发没扎好,挠得脖子痒。她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笑自己笨。
解下围裙,打好米饭,饭后水果也洗切装盘,周灵蕴敲响她房间门。
没有拒绝,姜悯来到餐桌旁。
“姐姐吃这个。”周灵蕴讨好给她夹菜。
姜悯视线低垂,不辨喜怒,闭口默默咀嚼。
周灵蕴努力想从姜悯今日的反常中收获些什么,内心有不好的预感,却抵制,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饭后姜悯回房,周灵蕴把碗筷和砧板塞进洗碗机,丢了颗凝珠进去,擦桌擦地。她手脚不闲着,脑瓜也是,还有一个办法——侍寝。
洗净自己,镜柜里偷了瓶姜悯的香水,偷偷喷在睡衣里面,周灵蕴再次敲响她房门。
“进——”女人言简意赅,音色偏冷。
双手搓搓脸蛋,搓出个乖巧的笑模样,周灵蕴压下门把手走进去。
“姐姐,我来陪你睡觉好不好。”
姜悯以为她知难而退了。
谁成想,竟是完全会错意,越贴越近。
冲动之下,选择的方式或许有些偏激,但效果立竿见影,整个下午,周灵蕴都没来黏她。
直至此刻,周灵蕴似乎康复,卷土重来。
细一挑眉,姜悯将周灵蕴上下打量。
“确实我挺喜欢你的,你很懂事,也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但你现在确实太小了,我们之间即便要发生关系,也不是现在。”
大概一直以来,满脑子龌龊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不当心,真心话讲出来。
小脸迷糊,周灵蕴心跳骤然失序,“什么?”
什么什么关系,是她想的那样吗?是书上写的那种吗?
“你奶奶没告诉你?”姜悯已经是梦到哪句说哪句的程度,脑袋一团浆糊。
面上茫然褪去,周灵蕴顿时醒悟过来。
原来,原来,真是她搞错了。姜悯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想了那么多办法,花了那么多钱,把她接到身边,精雕细琢,怎么可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