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否则凭什么?”姜悯侧首,目光如刀,字字渗血,“你认为你凭什么得到我的青睐,你凭什么拥有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天上掉馅饼?哪有这种好事!”
  说出来,姜悯轻松不少。随便她怎么想吧。
  “你就是她的替身,如何呢?但你永远也无法代替她,因为她早就死了,明白吗?她十五岁那年就跳崖自杀了。你刚才说,你不知道我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你知道了。你永远也无法超越她,一个死去的人,你只是个玩意儿,陪我消遣,解闷的小玩意,可以吗?满意了吗?”
  话里掺杂多少真假,姜悯自己也分辨不出。
  她一股脑倾泻而出,双眼死盯周灵蕴,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周灵蕴起先是懵的。她微微张着嘴,惊愕地瞪圆眼睛,许久,大脑才艰难处理完那段密集而残酷的信息。
  慢慢,她那双黑亮的眼睛淡去颜色,像太阳被乌云遮盖,变作黯然的铅灰。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其实没那么听话,她渴望听到的,是姜悯的否认。
  欺骗也好。
  巨大的失落感沉沉压下,骨骼甚至被积压出轻微响动,周灵蕴缓缓松开她衣袖,后退,抬手合拢车门。
  她孤零零站在车外,横臂狠狠抹了把脸,无声的委屈眼底再次积蓄,盈盈泪水悬挂在眼眶边缘,却倔强不肯落。
  姜悯坐在车内,死瞪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有车驶来,选中姜悯旁边空位,却见位置上站了个女孩,男人探头出来,“喂,小朋友你干啥呢,让让我呗。”
  周灵蕴使劲跺着脚让到一边。
  车停好,对方离去,她们仍僵持着,姜悯实在受够了,降下车窗,“你还杵那干什么,当电线杆子?”
  周灵蕴两只大拇指卡进自己的书包带,扭头反方向走去。
  姜悯顿时又气不轻,头探出窗外,“你干什么?”
  周灵蕴置若罔闻。
  “站住!”姜悯厉声。
  周灵蕴停下脚步,马尾辫耷拉着,发抖。
  “给我滚回来!”姜悯再次下令。
  不敢不从,周灵蕴转身,上战场的架势,大步跺着脚返回车上。
  “砰”一声。
  姜悯调转身体,面对她,“吃饱穿暖了,长本事了,敢跟我摔门。”
  周灵蕴死咬嘴唇,眼泪半挂在鼓囊的腮帮。
  “喜欢当替身是吧。”姜悯点点头,也不多言,立即点火启动车子,“我满足你。”
  偏偏遇上周五的晚高峰,一路磨磨蹭蹭,姜悯数不清按了多少次喇叭,骂了多少句脏话,进小区内部路才勉强算畅通。
  倒车入库,后车轮胎猛一下撞在挡车器,姜悯熄火拿上包,率先跳下,到副驾位蛮力把周灵蕴拽出,又一路推拉着丢进电梯。
  进家门,鞋都来不及换,姜悯扯着她后脖领将她塞进房间,衣帽间中翻捡一阵,几件白裙丢在床铺。
  “换上吧,不是喜欢当替身,她最喜欢穿的就是这种没有一点花色的白裙子。”
  马尾凌散,书包歪斜坠挂在一边肩膀,校服也松松垮垮,周灵蕴吸了吸鼻子,抬头,眼眶再次升温,“你还留着她的衣服。”
  “没错。”姜悯懒得解释,上前两步,抓起衣架往她怀里塞,“甭废话,赶紧换,来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像。”
  她退后两步,双手叉腰,围观姿态,周灵蕴心痛欲裂,“你终于暴露了。”
  “哈!”姜悯一声笑,“对,我暴露了,我摊牌了不装了,所以什么时候换?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了吗?过去的一周,你思前想后,几次欲言又止,怎么,又反悔了。”
  周灵蕴解开衣架,裙子抱在怀里,“我回房去换。”
  她刚走出两步,姜悯极速上前,猛地将她往后一拽,“就在这儿换,当着我的面,眼前。”
  周灵蕴身体歪倒在床铺。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那么亮,人造的太阳,她还是不能习惯这亮,感到无所遁形。
  可是她只是一只寄居蟹,一辈子都住在别人的壳里。
  脱下书包,解开上衣拉链,然后是里面那件长袖卫衣……
  她弓着背,身体弯成熟虾,恨不得把自己叠起来,最后脱掉藏蓝色的校服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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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延迟菇2.0刺拉拉——高度延迟!(蹲墙角忏悔
  第40章 当她的替身,你还不够格……
  周灵蕴还是很瘦。
  这阵子, 姜悯天天带着她吃香的喝辣的也没养出几两肉,两条大腿玉米杆子似的。
  她含蓄地收拢自己,在灯下, 在姜悯直白的目光中,默默承受着这份屈辱, 随后借助转身用后背抵挡, 解开白裙子的拉链往身上套。
  “穿好了?”姜悯出声。
  周灵蕴僵直原地,不言不动。
  姜悯大步上前, 虎口掐住她的胳膊,蛮力将她扯拽至穿衣镜前。
  周灵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白裙材质挺括,裁剪成熟,跟照片里那女孩身上模糊的少女款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为姜悯准备的, 为小说里那些堆砌着香槟塔的豪门宴会而生。
  姜悯说,那个人十五岁就跳崖自杀了。
  那个人死的时候跟她一般大。
  所以,这条裙子与那人毫无瓜葛。
  镜子里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竟让周灵蕴心底莫名滋生出一丝隐秘窃喜。姜悯不曾保留那人旧物。
  “像吗?”姜悯问道,音色依旧很冷。
  周灵蕴仰头, 镜里看她。
  “问你。”姜悯稍拔高音调。
  周灵蕴吸吸鼻子, 带着哭腔, “我又没有见过她, 我怎么知道像不像。”
  “像,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是她生的都不为过。”姜悯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这句话。
  “你跟她生的吗?”周灵蕴细声细气。
  姜悯难以置信,偏脸望去。
  真有本事!
  这小孩是真有本事,顶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是是是, 我跟她生的。”姜悯竟被堵得没脾气,一屁股坐床边,双手叉在腰腹间,气息不顺。
  周灵蕴垂手站立在旁,默了片刻,轻声问道:“她为什么自杀。”
  她为什么自杀?
  这个问题,姜悯听过太多次,像一把生锈的菜刀,来来回回,磨着她身上早就结痂的那块死肉。
  在医院的停尸间,在火葬场焚炉前,在那人冰冷的花岗岩墓碑旁,中年女人一遍遍声嘶力竭质问。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温和甜美,姜悯却总觉得她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意。
  为什么呢?
  你猜。
  这个问题,注定永无答案。
  姜悯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有咸涩的泪水顺着指缝溢出。
  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当时,她走在她身边,离她较近一点的地方,是不是就能及时把她拉回来。
  双肩颤抖,姜悯克制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白色是世间最残酷的颜色,它将鲜血衬托得那样浓烈刺眼。
  此刻的姜悯,流泪的姜悯,是周灵蕴从未见过的脆弱无助。周灵蕴忍不住设身处地去想,将来有一天,奶奶要是不在了,她该如何是好。
  屈膝半跪,白裙是绽放在水面的莲花,周灵蕴将半边身体轻缓放置在姜悯大腿,手臂虚虚圈抱住她。
  有风经过,掀动窗边纱帘。
  发脾气的是她,大声叫骂的是她,哭到呼吸快要停滞的也是她。
  床上那个圆圆的小鼓包看起来好可怜,周灵蕴脱下白裙,换回自己的衣服,把裙子挂回衣帽间,轻轻合拢房门走出去。
  沙发上呆呆坐了会儿,直到夕照像橘黄的复合果汁温柔注满房子,周灵蕴抬头望向窗外。
  姜悯的房子立在江边,举目是横跨窗前映照四时晨昏的一条巨大缎带,朝西的户型,每个傍晚能欣赏到不同形态和配色的日落。
  周灵蕴不由被吸引,走到落地窗前,痴痴凝望着远方。
  华灯初上,梦般的微芒,寂静寥落。
  她拿上手机出门,下楼去了小区附近的生活超市,买了些肉菜拎回家。
  小区绿化很好,开凿有人工湖,湖畔杨柳依依,遛弯的、遛娃的、遛狗的,还有垂钓者点缀其间。她贴着湖边的步道慢慢走,快到楼下,纷乱的心绪也渐渐沉淀下来。
  姜悯被轻轻拍着肩膀叫醒,她睁开双眼,闻到从客厅飘来的浓烈饭菜香气。
  “我炒了两个菜。”周灵蕴站在床边,“起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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